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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五 竹本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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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

幅员辽阔,富甲一方。

江山如画,最美不过是江南。

看那宛如文章锦绣一般的美景,与雍凉的那份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广会战之时,湖广为了保证前线粮草供给,将徽州、苏州并入扬州,三者合一便有了现在的扬州。

到底是天下粮仓,即便是到了这隆冬时节,也不曾飘落一片雪花。一抹阳光照在身上,让人顿时觉得暖洋洋的,当真是说不出畅快。

这里不仅是南阳王的治所所在,也是裴家经营百年的根基之地,还有道家仙境齐云山矗立云间。

所谓的地灵人杰,想来也就如此而已。

“十年扬州,一生一世。好像离我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了一辈子了。”三匹雄壮的宝马,并驾齐驱的行走在会稽城外。龙啸骑在马上,看着这如画的江南,一时间回忆流转,宛如隔世一般。

“便是到了这个时节,这鱼米之乡还是让人感到无比的畅快。”一抹阳光照在芷曦的身上,那种暖洋洋的感觉,仿佛在隆冬时节,暖暖的泡入了温泉里面一般。情不自禁之中,不觉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

芷曦也实在是不易,自从十二年前龙啸天被北齐囚禁。她向家族苦求帮助不成,愤然离家,一人一剑来到雍凉。

自那时开始,偌大的一个剑宗世家,就仅靠她和馨儿两人支撑着。

一个方面她要打理雍凉,这块龙家经营了百年的根基之地。另一方面,时不时的总有那些江湖宵小,总想着要践踏龙家最后的尊严。

毕竟“天下剑宗”的那块招牌,实在太过诱人。那些自诩境界不凡的剑客,有谁不想把他据为己有,能不能长久无所谓,只要曾经拥有,那感觉也是极好的。

前五年,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不同人上门挑衅,或单人独骑,或两两相伴,或三五成群。带着各自不同的目的,浩浩荡荡而来,所带来的不仅是剑道的挑战,还有各种让人不齿的阴谋诡计。

芷曦一人一剑,面对的不是一个人,一个门派,一个家族,而是整个江湖。最高峰时刻,她一天之内连战十二场,败剑客七十五人。

那个时节,她已不再是那个世家的大小姐,只是一个痴情到忘却一切女子而已。剑道突飞猛进的她,和那时初悟剑道,心性不稳的她,境界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你们俩可都是做公子打扮,可千万不要被人看破了身份啊。”他骑在马上,略带担心的说道。

初到扬州之时,他让这两位女子换上了男装。不是他有意为难,而是扬州这块地方不比雍凉,自古便是水陆交通枢纽,鱼龙混杂。别看那些走在路上的行人,说不定就是隐于市井的绝世高手。

就好似现在的自己一般,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个有些蓬头垢面,穿着粗布短打的力巴,竟是当世的剑中之神。

这样变装也是实属无奈,两个女子虽说女扮男装,可那身段,那容颜,那身衣物,看上去不是大大的贵人,也是大大财主。

他若是也做这番打扮,不免引起别人的怀疑,思来想去也只有现在这幅打扮才最合情合理。

两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带着一个下人,在这非富即贵的扬州城,再平常不过了。

“哎哎哎,哪有和主子这么说话的下人啊。”听他这么一说,芷曦佯装生气,没好气的打趣道。

“是啊,是啊,这样不是更容易让人看出来嘛!”水寒烟也在一旁帮衬着。

这两个小妮子,这一刻倒是统一战线了。

后面龙啸天一脸郁闷的骑在马上,默不作声,他被两个女子的一番话噎的说不出话来。

前面两个女子相视一笑,像是打了胜仗一般高兴。没办法,他自己选择的身份,就算含着泪也只能自己吞下了。

三匹马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水寒烟坐在马上兴高采烈的给芷曦介绍着,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

扬州作为南阳王的治所所在,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对这里的一切她再熟悉也不过了。只是现在物是人非,看似她满脸堆笑的在给芷曦介绍,其实没有一处不是触景生情,一幕幕的往事透过那不变的花草石木,不自觉间涌入脑海。

只是她自己也奇怪,前先时候只是回想起来,心中都不免生出几丝酸楚。如今故地重游,虽说往事历历在目,却再也没有了当时的那种心情。

芷曦乘在马上,侧着脸,笑盈盈的听着水寒烟眉飞色舞的介绍。其实扬州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自她记事以来,几乎每逢节日,父亲都要领着她来扬州一次。

一来是拜访南阳王。公孙家所居湖州,本就归于南阳王的治下,若想长治久安,怎能缺了礼数?

二来则是造访裴家,彼时的公孙家南北分立,早已不复当年的荣光。公孙绩为了家族复兴,可谓是呕心沥血,斡旋于各大势力之间,只为寻求家族的庇护。这份才能,比之朝堂之上,纵横捭阖的外交谋略亦是未遑多让。

虽说是如此熟悉,芷曦也依然是津津有味的听着。一个人介绍自己家乡时,言语之中所流露出来的那种自信,是怎么样也掩盖不了的。

龙啸天坐在马上,环顾着四周这些既熟悉,又略显陌生的景色。嘴上虽然一言不发,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

那一年,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这里他遇到了那个无数个无眠的夜阑里,都魂牵梦绕的少女。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个回眸,都仿佛那涓涓细流一般,一点点的流淌在他的心间。

他记得,一个懵懵懂懂的大男孩,磕磕绊绊,结结巴巴,面对眼前的少女诉说着自己的心声。而那少女,呆呆的,笑盈盈的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被他那笨拙的情话打动了,还只是单纯的笑他傻。

他只知道,那一年,西子湖畔,一叶扁舟,并蒂莲开。

他只记起,那一年,**塔外,清香三株,江水悠悠。

他只想起,那一年,一句誓言,情窦初开,千帆望尽。

只是无奈曲终人散,那一剑染红了整个西湖,也把她的印记永远的留在了他的心间。

那一刻,落日楼头,断桥残雪,只留下他一人,独傍那一江春水,看不尽那人世苦短,说不完那纸短情长。

虽说现在已然物是人非,可心头的那份记忆却是怎么也忘却不了。

“你又在想她了......”芷曦有意放慢了速度,两匹马并驾齐驱,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这才小声的问道。

“芷曦,我.......”被芷曦这么一问,他一时间倒是惭愧万分,面对着这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女子,他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

“每个人的一生,总要有那么一个放不下的人。至少我还是幸运的,因为我还能陪在他的身边。”芷曦俯身过去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

“快点走啦,再慢一点,你可就赶不上我们了......”只是这一愣神的功夫,芷曦早已打马上前,远远的将他甩在身后。

他望着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由得淡淡的一笑,随即也打马上前,追逐而去。

“芷曦姐姐,你看‘竹下楼’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今日就在这里打尖住店吧。”水寒烟满心欢喜的拉着芷曦的手,指着前面一栋十分气派的建筑说道。

那建筑正是扬州四大名楼之一的“竹下楼”。扬州自古以来便有四座楼宇,齐名于世,以“梅、兰、竹、菊”分东西南北四方而立。

“梅香书苑”,高洁典雅,傲然于世,原是朱熹夫子讲学之地。现今乃是近江朝廷的皇家学院,由朝廷认证的唯一鸿儒博士程不周担任院长,只有符合要求的贵族子弟才有入学的资格。

“幽兰阁”,空谷传响,遗世孤立。藏书五万八千册,天下书屋,孤本,珍本,绝本,只要还未失传,这里均可查阅。

“竹下楼”,财通八方,客迎四海,做为国内最大的客栈,每天迎接的来往客户岂止千人。扬州八艳更是冠绝天下,吹拉弹唱,一舞倾城。多少风流名士再此却步,多少富商巨贾一掷千金。

“菊香坊”,千年古坊,工匠传承,是扬州丝绸和刺绣的发源之地。那精美绝伦的刺绣,宛如天上的画卷一般,真是个“一片丝罗轻似水洞房西室女工劳。花随玉指添春色鸟逐金针长羽毛。”实是美轮美奂,超凡脱俗。

这四大名楼,宛如四根天柱一般,支撑着那扬州的百年繁华。

再说这边,水寒烟在马上拉着芷曦的手,两人一溜小跑的便到了“竹下楼”的门前。门前迎宾小二见两人衣着华丽,坐骑俊美,立时便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二位官爷,小店九州四海皆有名声。美食、客房均是扬州城里独一份,您选择小店包您满意。”只见那小二一边说,一边拉着二人的马缰绳,将二人引至门前,这份动作的熟练,没个三年五载绝难练出。

芷曦端坐在马上,听着眼前的店小二滔滔不绝的讲解着,这家店的名声和历史。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那份自信和骄傲,仿佛这家店就是自己的一般。

此情此景,倒是让芷曦颇为感慨,一个普普通通的迎宾小二,居然有着这样的热情和自信。竹下楼能有今日的成就,确实是理所当然。

芷曦两人下了马,顺着店内小二的指引,往店内走去。看那店内的陈设,与十二年前比起来也并无什么不同。

还是那般的金碧辉煌,只是现在更多了几分内敛。将那原本流露于外的繁华,隐匿在了苏州弹词和扬州八艳那精妙的舞姿之中。

环顾四周,满满当当的宾客,哪一个不是面色红润,醉眼迷离。飘飘然的身姿,仿佛已经沉醉于这花红柳绿之中。

曾经高贵的公子,过去奢侈的富豪,在这里哪里还有一点应有的身份?一个个,左手搂着杨柳腰,右手捏着杏核嘴,什么家国天下,什么豪情壮志,早就淹没在了这一片莺歌燕舞中。

芷曦两人看到这里,心里不禁感慨万千。这里真的还是当年那个,文人墨客吟诗作对,才子佳人琵琶传情的“竹下楼”吗?

竹之七德:

竹身形挺直,宁折不弯;是曰正直。

竹虽有竹节,却不止步;是曰奋进。

竹外直中空,襟怀若谷;是曰虚怀。

竹有花不开,素面朝天;是曰质朴。

竹超然独立,顶天立地;是曰卓尔。

竹虽曰卓尔,却不似松;是曰善群。

竹载文传世,任劳任怨;是曰担当。

而如今,竹已变心,外生枝节,被那尘世所扰,被那凡心所涉。但竹终究是竹,终有一天,还将傲然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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