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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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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的天气,从来都是这么奇怪。

昨夜寒风凌冽,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今晨又是艳阳高照,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一时间说不出的畅快。

“唔!哈!额!”龙墨轩捂着头,迷迷糊糊的从军榻上座了起来。

一抹阳光透过大开的帐帘,照射在他的脸上,直刺的他一阵眼花。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揉揉眼睛,四下观看,不明自己怎会睡在了中军大帐内。

“你醒啦。”江漓端着一盆温水,看着座在军榻之上的他问道。

“我怎么会睡在这里了?”他满脸疑惑道。

“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咕嘟咕嘟的灌了五坛子酒。那么大的风,那么冷的天,又是舞剑,又是吟诗的。”她放下手里的木盆,坐在榻边打趣的说道。

“还拉着我的手,一个劲的,涟漪,涟漪.......”她凑在他的耳边悄声的说道。

“我怎么会........”他一脸震惊的说道。

“平日里看起来清清冷冷的,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情种。”她笑盈盈的望着他说道。

“这件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吧。”他低着头,毫无底气的说道。

“反正你那德行,我已经见过了。”江漓俏皮的说道。

“有时候杀人灭口,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没好气的怼道。

“杀人灭口?”她往他身边靠了靠,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的说道:“你舍得吗?”

他被江漓这一番弄的无可奈何,只能长叹一声,一言不发。

“哎!哎!涟漪是谁啊,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你这样念念不忘?”她眯着眼睛,咯咯笑的问他道。

他又是长叹一声,低着头沉默不语。

“这是十四年前的事了........”

沉默了良久,他才缓缓的开口说道。

那一刻,他化身成故事的说书人,将尘封在心里的往事,一点点诉说出来。

雍凉龙家,在江湖中享有“天下剑宗”的美誉。与扬州裴家,湖州公孙家,并称为剑道三大世家。

天下剑客,皆出于此。

三大世家并存二百余年,彼此之间,一直以来不分伯仲。

直到七十年前,公孙家南北分立。裴家精锐又在两广会战中,折损殆尽。

至此以后,天下剑道,唯龙家一门而已。江湖之中亦有人言,龙家将是重立剑道的不二家族。

彼时的龙墨轩年仅六岁,从小气血羸弱的他,看起来总比同龄的孩子瘦弱一些。

这样的身体状态,家族长辈,本来也没对他抱有希望,只祈祷他平安过完余生,为龙家延续香火,也就够了。

到他八岁那年,偶然之间随叔父进入剑阁。

当那瘦弱的身躯,踏入剑阁的一刹那。阁内珍藏的数千柄名剑,竟在同一时间拜服在他的面前,如仆见主一般颤抖不已。

就连沉寂百年的名剑龙渊,也因为他到来,而绽放出阵阵霞光。

龙毅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侄子,竟然会是传言中,千年不遇的剑道奇才。

至此以后,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与日俱增,不仅吃穿用度远远优于旁人,就连武艺也是老族长亲自点拨。

他也因此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家族百年以来奋斗的目标,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原来,从无人问津到众星捧月,看的从来不是能力,而是你能否达成掌权人的期盼。

就这样,在家族的簇拥下,他八岁习剑,九岁成武皇,十岁达宗师,十六岁已是至尊之境。

十八岁得到家族族长老太爷的准许,入龙家秘境“剑域”悟剑道四年。

二十二岁出剑域之时,剑意直冲斗牛。连那百年来,无人可以驱使的名剑龙渊,也在他的面前臣服失色。

之后几年的时间里他携龙渊剑游历江湖,打算磨砺人生,彻悟剑道。

在这期间他也曾特意南下扬州,造访裴家,与裴家少主裴旻相识。

命运巧合的安排下,两大剑道天才相遇了。

然而同是少年功成的他们,都是一般的恃才傲物,在他们的眼里,天下武者不过碌碌之辈,不足挂齿。

裴旻认为剑之道当诚于剑,远离感情,是非对错,都交给手中长剑来判断。

龙墨轩则认为剑之道当诚于人,养胸中浩然正气,诚于本心,求武道初心。

他们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能相约于金陵以剑论道。

江湖之中,答案从来都由手中的剑决定。

这一场比试,惊动了整个江南武林。凡是武林人士,无论武功高低,声望大小,全都聚集到金陵城下。

轰动天下的一战,在整个江南武林的注视下展开了。

两个剑道天才的惊世一战,让天地为之变色,风云为之动容。在场观战的江湖人士,无不喝彩,同时又暗自神伤。

二人你来我往,剑气纵横。

龙墨轩的剑法灵动飘逸,不拘一格,飘飘然有神仙之姿

裴旻的剑法却洽洽相反,端庄大气,一板一眼,皇者气派,继往开来。

相斗了一天一夜,最终龙墨轩略胜半筹,以半招之差赢下了这场比试。

“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在金陵城,打赢裴家少主的人。”听到此处,江漓不由得惊呼道。

“不错,是我。”

“后来坊间流传着,你诱拐走了裴家的大小姐。”

“诱拐?他们是这么说的?”他笑着说道,但那声笑中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和心酸。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江漓追问道。

“哼,诱拐?”他冷哼一声,语气之中满是不屑。

“那后来怎么样了。”江漓的好奇心,驱使着她追问下去。

他的思绪,又一次飘向了,那西子湖畔的岸边。

“你和表弟那些天,为了学剑之道争吵不休,闹得很不愉快,这样真的有必要吗?”涟漪坐在软软的草坪上,看着躺在草坪上懒洋洋的龙墨轩说道。

“探寻用剑之道,是每个剑修之士的毕生所求,怎么能说没有必要呢?”今日若是换了旁人,他的语气决计不会这般温柔。

“你们总说寻求剑道,那我问你剑道是什么?”

剑道当诚于人,以仁爱之心驱使手中长剑,方不失人间正气。若使用得当,剑也能是守护世人的坚盾。

平日里这些话龙墨轩朗朗上口,今日被涟漪这么突然的一问,也不知怎的,一时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剑道吗,当然是诚于用剑之人啊.……。”他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废话来。

“什么诚于人,什么诚于剑,你们两个谁赢了都不好听。”涟漪这话透露着几分傲娇,而后打趣的说道:“你们两个啊,一个‘剑中人’,一个‘剑中剑’,你说哪一个好听?”她一副傲娇的神情看着龙墨轩说道。

他被这幅傲娇的表情,弄的有些心神不宁。站在一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半天才小声的嘀咕道:“那依你所说,剑道是什么呢?”

“我问你,是先有的道,还是先有的剑和剑客?”

“当然是先有的道”龙墨轩不假思索的答道。

“那如果现在剑和剑客都没有了,剑道是否还在?”

“这……”这一问着实是让他呆住了,他求道日久,却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这.......就算是......剑和剑客都没有了.......道应该也还在。”龙墨轩支支吾吾的说道,哪里还有几天前和裴旻论道时那份从容和侃侃而谈。

“道常在,世间万物无论是茶道、医道、兵道,商道,追求的目的虽不尽相同,最后却都是殊途同归。所谓道唯一,法万千,正是如此。”涟漪看着他,淡淡的说道。

“你和表弟争来争去,什么诚于人,什么诚于剑。却忘记了,道常无为,上善若水,这八个字。即便是你们哪一个胜了,也不是真正的用剑之道。大道至简,若是过分的追求剑道,难道不也是一种桎桔吗?”

涟漪漫不经心的说着,好似那已经羽化的道祖,转生前来点悟于他一般。

此刻龙墨轩的心里除了吃惊和震惊外,再没有第三种感觉

吃惊的是,平日里天真烂漫的涟漪,居然能简简单单的,将道的本源说的清清楚楚。

震惊的是,自他记事以来,除了习武练剑,还通读各种道家典籍。

涟漪所说的道理,乃是最浅显的道门哲理,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可怜后世的那些所谓的道学大家,自顾自的咬文嚼字,皓首穷经,却全然忘记了道的本源本意。

自那以后,他的学剑之道发生了极大改变,他一直坚持的剑之道当诚于人,现在被涟漪批的体无完肤。

他迷惘了,他不知道,他这些年来一直所追寻的剑道到底是什么?

“她这么厉害呢!”江漓又一次惊呼道。

“这才是当世真正的道学大家,比起那些,只会在字里行间求学问道之人,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他淡淡的说道,但那份骄傲,早就已经在语气中展现的玲离尽致。

“那后来呢?这个女子她去了哪里?”江漓继续追问道。

“她.......死在了龙渊剑下。”

“龙渊,那不是你的........”

“对,她死在了我的剑下。”

“你杀了她?”江漓目瞪口呆的问道。

“那年初春,西子湖畔........”他的思绪,隨着迎面而来的一缕微风,再一次飘向了远方。

“涟漪,有了这八式剑诀,我自信再有个两三年的时间,我一定能彻悟剑道。到那时,我就完成家族的期望了。”年轻的龙墨轩,满脸微笑的坐在扬州湖边的草地上,看着身边的涟漪说道。

彼时的扬州又是一个初春,那才能没过马蹄的浅草,软软的便如蜀中的帛毯一般。

“你完成了家族的期望,那我怎么办?”

涟漪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这语气中总是有着几分忧伤和几分不舍

“真到那时,我就带你远走高飞,再不理这凡尘俗世。”龙墨轩看着湛蓝的天空,一本正经的对她说道

“那是不行的,你不要忘了,龙家和公孙家之间的联姻。你若是带着我走了江湖上的人会说你,背信弃义,抛弃发妻。”涟漪淡淡的说道,语气中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

“哼,我岂在乎那些世俗之人的偏见。”龙墨轩一脸不屑的说道。

“你我可以不在乎,可是龙家和公孙家,这两大家族他们会在乎。”涟漪这话的语气中,透露着无奈。

“真要那到时候,我就正大光明的娶你过门。至于龙家和公孙家的联姻,就让他们见鬼去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颗石头抛向水中,那水面上顿时激起了层层涟漪。

“我想看你练剑了,把你那“八式剑诀”再练给我看看吧。”连漪握着他的手说道。

“好,我练给你看。”

说完拔剑出鞘,身形抖动之间,将那八式剑诀使将开来。

彼时的他刚刚二十五岁,正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之时。

你看那剑招,一招一式极富朝气,好似清晨的太阳一般,光而不烈,柔而不弱。

不消片刻,他便将这八式剑诀演练一遍。

未等他还剑入鞘,涟漪一把上来拉着他持剑的手说道:“龙小龙,这剑诀你是越来越熟练了,相信不出三年,你一定可以开创全新的剑道。到那时,你就是真正的剑道领袖了。”

“至于我,要去一个每个人都要去,可却都不想去的地方。”

这一番话,说的龙墨轩摸不着头脑,只是傻笑着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噗”的一声,涟漪陡然间抬起他持剑的手,直接贯胸而过。

顿时鲜血直流,染红了那片碧绿的草坪,也染红了他的双眼。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等他回过神来时,那剑已经穿过了涟漪的身体。

“连漪!”

“连漪!”

“涟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抱着倒在怀里的涟漪,一脸惊愕的问道。

“小傻瓜,我不这么做....你永远也不开世俗的指指点点,即使你彻悟了剑道,他们也.....也不会让你领袖剑道。”连漪的气息越来越弱。

“你别说话了,我给你疗伤。”说着聚起真气,为她护住心脉。

“别为我......耗费......耗费真气了,你......听我说完。”涟漪的声音越来越低。

龙家.....裴家......公孙家,这些世家大族,就是世俗的高墙。那高墙世人都想越过......可却从来没有人能够越过。你想要.......重振剑道,你只能......依附于这世俗的高墙。”龙墨轩满脸泪水的听着她说。

“龙小龙,剑之道诚于人,诚于剑。你说......这一剑,是诚于人了,还是诚于剑了。”那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散在了暖暖的春风里。

一旁的龙墨轩撕心裂肺的叫着她的名字,可她还能听见吗?还会听见吗?

“对不起,我......”江漓伸出衣袖,替他擦去眼角的一滴泪水,眼神中满是歉意和心疼。

“涟漪临终前对我说的那句话,当时我没明白,十二年过去了,我依然不明白。”他长叹一声,泪水终是忍不住的从脸颊滑落下来。

“天下之大,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子。”江漓宽慰他道。

“天下再大,没有她,又有什么滋味呢?”

江漓听了他的话,心里莫名的有种悲伤感,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水面上的点点涟漪,总会慢慢归于平静。可心里的情,若是起了涟漪,又怎能风平浪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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