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世上有连衣
云府新家。
天黑后，众人各自回房，偌大的宅院渐渐冷清了下来。
司若雨得到了云缺派人送来的手脚后，立刻将早已熬制好的药汁将其仔细的封好，然后放进冰窖。
新府宅自带冰窖，常年储存冰块，其内寒冷异常，原本是保存食材之用，正好用来存放手脚。
忙完后，已经很晚了。
为了方便照顾弟弟，司若雨打算与司辰同住，却被司庆山喊住。
“小雨啊，你最近累得不轻，歇歇吧，爹和司辰住一个屋子，我看着他，有事我再喊你。”
司若雨闻言眼圈有些发红。
司庆山今天破天荒的没有到处找酒，可能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已经没心思喝了。
父亲能有如此改变，哪怕只是一天，司若雨已经觉得很欣慰了。
于是点头答应，嘱咐父亲一定照看好司辰，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休息。
司辰伤势太重，很快熟睡了过去。
司庆山望着失去手脚的儿子，目光变得极其复杂，低语道：
“爹没用啊，本以为逃到天涯海角就能逃过大祸，谁成想，逃不过的，是命啊……”
睡梦中，司辰喃喃梦呓。
“连衣虫，连衣虫……真的有连衣虫吗……”
听闻儿子的梦呓，司庆山再也无法自持，他第一次解开了扎死了二十余年的裤腿。
他的两腿，从膝盖处截断，只有上半截。
本该是光秃秃的半截膝盖，却在断面处飘摆着一条条蛛网般的细线！
那些细线生长在断肢的截面里，犹如水母的触须，失去束缚后不断摆动，仿佛活物般在寻找着什么，与骨肉已经连接为一体。
“世上有连衣，有连衣啊，爹身上的，就是连衣虫啊……”
司庆山在低语中，眼泪无声而落。
……
当晚，今年大选胜出的二十名云氏子弟齐聚于祖庙。
这是历年来的规矩。
成为主家子弟，必须祭拜先祖。
云缺也在其中。
祖庙很少对外开放，尤其年轻的云氏族人几乎没人来过。
让众人奇怪的是，祖庙今天正门没开，走的是侧门，前院也被完全封死，整个院子都被厚重的黑色网布笼罩起来，看似好像在修建，连一剑石都看不到了。
云恒亲自推开大门，当先走进正殿。
一众年轻的云家弟子鱼贯而过，进门后老老实实的站在大长老身后。
这里是云家的祠堂，整个大殿里供奉着历代先人的牌位，每个牌位前都燃着一盏长明灯。
云恒的目光充满了感慨。
不久之后，他的牌位也会摆在此地。
“云氏先烈在天有灵，佑我云家长盛不衰……”
云恒深深的躬身祭拜，其他子弟随之长拜不起。
大殿内烛光闪烁，威严肃穆，鸦雀无声。
人们都在祭拜，唯独云缺，站在人群最后方，目光直视着正对面的一个牌位。
那个牌位，是云氏的先祖，整个祠堂内，唯有先祖的牌位后挂着画像。
画像已经十分久远，但保存得极好，上面画着一名儒雅的中年修士，正手捧书卷专注的端详。
云氏先祖，是整个云家的始祖，地位自不必说，连大长老云恒都在恭敬祭拜。
家史记载，云家于五百年前崛起于万星岛海域，是这位云氏先祖以一己之力创建了云氏家族，云氏后人才能扎根于此，繁衍生息。
五百年来，云氏家族几番起落，最终远离故乡，迁移至此。
整个云家，没有任何族人敢对先祖不敬。
没有先祖，就有云氏家族。
然而云缺此刻没有半点敬重的心思，整个人直接僵在原地！
云缺始终古镜般的眸光，更在此刻泛起剧烈的波澜，心神更是如遭雷击，震荡不断。
修行五百年岁月，云缺始终认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
哪怕与道宗圣女的双修之夜，甚至被百位元婴围杀之际，云缺的心神也没有丝毫震颤。
可今天，那颗宁静了五百年的心，荡起了滔天巨浪！
让云缺如此心神震荡的，是云氏先祖的画像。
画像上的人，云缺认得。
而且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那画像上的，正是虫君的生父！
“你怎么会在万星岛！”
云缺在心里发出无声的呐喊。
尽管修行强者对亲情早已淡漠，但生父的模样，云缺又岂能忘记。
云氏先祖的画像，就是父亲无疑！
祖庙祭拜，很快结束。
众人从侧门离开后，各自散去。
云缺重新回到大长老的书房，独自闭关修炼。
坐在无人的空房中，云缺心中的震撼非但没少，反而越来越重。
画像上的云氏先祖，云缺绝不会认错。
难道世上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云缺深吸一口气，渐渐静下心神。
这件事，透着古怪。
相隔无边无际的昊天海，即便在万星岛海域出现个与父亲模样极其相似的人，又岂能也姓云。
这种巧合，让人觉得诡异！
云缺的生父，名叫云昊，是个普通的凡人，并非修行者。
云缺尚未修炼的时候，家里做的是绸缎买卖，算得上富庶，衣食无忧。
云家的衣料在当地小有名气，家中的店铺有个雅致的名号，叫做云锦章。
这个绸缎庄的名字由来，尽管相隔了五百年岁月，云缺依旧还清楚的记得。
取的，就是长姐的名字。
云锦章，不仅是云家的绸缎庄，云缺的亲姐姐，也叫云锦章。
回忆被云缺调动，思绪流转至五百年前。
年轻的虫君走出了家门，踏上问仙求道之路，时隔多年才小有所成。
二十多年后，虫君第一次回返家门。
父母已经不再年轻，好在买卖兴隆，家里儿孙满堂，少一个云缺，云家没有多少变化。
那一次回家，云缺留下了大量的金银，足够家人享受几辈子。
当第二次归家的时候，已经是百年之后。
云锦章绸缎庄，早已被变卖，东家成了外人，打听后得知，云家生意败落，在几十年前就搬去了别处，至此失去了家人的音信。
之后的四百年，云缺始终在独自修炼，脚步遍布了天云九州。
他走过几乎所有险地，所有皇朝。
却再没见过家人的下落。
本以为淡漠的亲情，已经早已断绝，让云缺无法预料的是，居然在相隔了故乡亿万里之遥的万星岛海域，看到了父亲的画像！
云氏先祖名叫云天，与父亲并不重名。
但云昊与云天这个两个看似普通的名字当中，却能组成一个并不特殊的词汇。
昊天！
昊天有两重含义，一指苍天，带指天道。
另一个含义，便是无边无际的昊天海。
“云昊，云天，云昊天……你们到底是两个人，还是同一个人！”
云缺的目光透着一股锋利。
这份令他压抑的谜题，来得太过突然。
思绪的流转中，云缺回忆起了所有家人。
当想起家中的兄弟姐妹后，云缺豁然一愣，整个人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