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街头艺术家
5月中旬，涩谷街头的傍晚带着微微凉意，天色将暗未暗。
下班族、归家的学生、迷茫的年轻人……疲倦的灵魂在大街上涌动。
逐渐沉下去的夕阳，随着脚步声一盏盏亮起的路灯，还有从4月份开始就在地铁站的出口采访路人的记者……
这些都是万年不变的景色，让人腻烦。
在无数人眼里，电车就像一个拥挤的、喘不过气的牢笼。
戴上镣铐，美好的清晨由此结束。
挣脱束缚，属于自己的夜晚由此开始。
回归喧闹、逃离喧闹、回归喧闹……
这样的生活像是电视台里循环的烂片，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为了证明这一切不是木偶戏，自己不是木偶，有人会选择一天左脚先出车门，一天右脚先出车门。
从电车出来后，人们如往常一般，乘上扶梯，走向出口，随后在外面驻足片刻。
接下来该去哪里？
喝一杯？散散步？还是直接回家？
正常来说，这样的思考不会超过几秒钟的时间就下决定。
但在今天，这份驻足持续了很久。
夕阳的余晖留住了路人的影子，圈成一个圈，围着中间的两个年轻人。
他们身穿类似校服的情侣装，并肩站在一起。
男生两手插兜、气度非凡。
女生不知何故、稍显扭捏，相貌却惊艳到了每一个观众。
为两位年轻人作画的也是一位年轻的画家。
即使是略显邋遢的打扮，也遮挡不住他眼神里的激情与明亮。
拿起笔，纵情笔墨，任谁也想不到几分钟前的流浪汉变成了一个陶醉于绘画的艺术家。
多么美好的一幕！
有人回忆，有人向往，有人憧憬，有人会心一笑。
唯有一人一猫在咬牙切齿。
“可恶！一句‘本人不擅长画猫’就把吾辈打发走了……！明明吾辈也想出现在画里，蹲在脚边也没关系的！”
摩尔加纳悲痛欲绝，看着这一幕既欣慰又可惜。
“该生气的是我才对！明明是我花了两千日元！为什么反而站在路边嘛……还要给他们拎包！”
坂本龙司咬着钱包嘟囔道。
“龙司，把我举起来。”来栖晓的包里传出索菲亚的声音。
坂本龙司依言照做：“你要干嘛？”
“拍照，发给真。”索菲亚鼓着嘴道。
“哈？！”
“索菲亚，你这是要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啊！”摩尔加纳大声吐槽了一句。
“喂！那个黄毛！”正在作画的艺术家不满地瞪了坂本龙司一眼，“管好喵喵叫的小猫，吵到我作画啦！”
“叫谁黄……”
坂本龙司正想反驳一下这个臭流浪汉，结果被所有围观的群众都给瞪了一眼。
“咿……我让它安静就是了啦！”坂本龙司立马妥协了。
艺术家轻吐了一口气，看向来栖晓两人道：“我马上就画完了，已经到最后的收笔阶段。”
他的目光重新放在画上。
总觉得差了点意思，究竟是少了什么呢……
看着高卷杏紧张不安的神情，艺术家突然灵光一闪。
“美丽的小姐，麻烦你再靠近一点，如果能挽着他的胳膊就更好了。”
“噗！”摩尔加纳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欸……我、我吗？”
高卷杏指了指自己，在得到艺术家以及路人们十分肯定的眼神后，犹豫不决地看了眼来栖晓。
来栖晓眨了眨眼，认真道：“没事，不愿意听他的话也行，照自己心情来，我觉得你现在已经很美了。”
“不是不愿意哦？”
听完后，高卷杏反而鼓起了勇气，轻轻挽住来栖晓的手臂。
她低声道：“只、只是很害羞……”
即使以来栖晓的定力，看到女孩脸上出现的漂亮红晕，也呆愣了片刻。
随后，他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喔……”
路人里发出了一阵感叹的声音。
就算是擦着嘴角血迹的摩尔加纳，都忍不住用爪子一下一下拍着龙司的肩膀，以减少心中的激动之情。
看着这一幕，所有人的心里都浮上了两个字：般配。
而这也是艺术家所追求的感觉。
就是这抹害羞！就是这种恋爱、青春的感觉！
他刷刷几笔，努力在纸上留下这种自然而然产生的共鸣。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咔擦”声，艺术家停下笔，索菲亚也将这份美好永远保留在了手机里。
围成一圈的人群渐渐散开了，离开时，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脸。
而笑得最开心的人却是艺术家：“没想到离开老师之后，我还能画出这样棒的画！哈哈哈哈哈！”
他将画交到了来栖晓的手里，欣喜道：
“实在感激不尽！画出了满意的画作，今天的晚饭也有着落了，真是双喜临门啊！”
来栖晓和围过来的众人一起看向这幅画。
高卷杏半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又偷偷注意着来栖晓的反应。
坂本龙司和摩尔加纳一言不发，默默地竖起大拇指。
索菲亚比对着这幅画和自己拍的照片，认为画更胜一筹：“那就不把照片发给真啦~”
至于来栖晓……
单单看一眼画里的杏，他就会重温起那一刻的心潮澎湃。
“画得真的很好呢，艺术家先生，您把我那一刻的心情完全描绘了出来。”
来栖晓抬起头，由衷地赞叹道，
“想必今后，霓虹的画坛一定有您的位置。”
“哎呀，被夸得真不好意思啊，都想把两千日元还给你们了！”
艺术家笑着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最后还是放下了这个冲动的念头。
当笑声消失后，他的脸上却满是遗憾：
“很可惜，恐怕要辜负你的期待了……因为这是我的最后一幅画。”
“啊？！为什么，你明明画得这么好！”坂本龙司急道。
“实不相瞒，我曾经那位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艺术家苦涩地摇摇头，
“但我看透了……如今霓虹的美术界就是一道深渊，深渊之下有无数条触手。
这些触手高举“免费提供住宿与伙食”、“欢迎有天赋与创意的年轻人”的诱惑。
只要你敢靠近，它们很快就会把你拉下无底的深渊，榨干你的价值，夺走你的一切。
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都是拜老师所赐。”
一想到那个家伙可憎的面目，艺术家根本掩饰不住恨意。
但他看了眼自己刚刚创作的画，愤怒的内心很快就平静下来。
艺术家喃喃道：
“被赶出来以后，我好不甘心，心想只要能继续画画，哪怕流落街头也无所谓。
但现在我想通了，你们让我意识到生命里不只有画笔，还有无数美好在等我！
是你们让我找回了迷失的自己……”
他特意看着坂本龙司：“尤其是你，黄毛小子。谢谢你过来找我搭话，你救了我一命。”
没等坂本龙司有什么反应，艺术家，或者说年轻的流浪汉很快又摇摇头：
“抱歉啊，哈哈！说了这么多煽情的话，大概是我流浪太久，把想说的憋在心里太久了。”
他洒脱一笑，背过身：“那么各位，有缘再会了！”
……
走在通往班目家的路上，来栖晓不禁问道：“龙司，当时为什么会和那位先生搭话？”
以坂本龙司的性子，其实很少理会街上的人。
“大概是看到流浪汉这么年轻，所以从他身上看到自己凄惨的未来了吧！”
摩尔加纳毒舌了一句。
但坂本龙司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生气跺脚，这反而让它有些尴尬。
“龙司……那个，吾辈只是想开个玩笑！”
坂本龙司点点头：“其实，我当时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诶……？”
“当时，被鸭志田夺走一切的我，被所有人当成异类的我，真的有想过：啊！气死我了！干脆远走高飞去流浪好了。”
坂本龙司释怀一笑，
“可我舍不得留老妈一个人在家，而且我很幸运，遇到了你们。”
“唔……不要这么认真嘛。”摩尔加纳委屈道。
“嘻嘻~摩尔加纳今晚要愧疚得睡不着了。”索菲亚乐见其成。
“啰嗦！”
坂本龙司却是没在意它们的话。
他停在了班目家的门口，突然认真道：
“晓，你说……如果我们让美术界的大人物悔改，那个家伙还会再重拾画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