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魂契
影再次出声的时候，霙子刚刚写完第二封信。
距离她和“云”的上一次通信才过去了半个月，其实他们之间很少有这么密集的联系，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少言少语的“云”在她离开西界之后就活跃了不少，连寄过来的信件内容都丰富了很多。
霙子乐于见到他开心，也就额外多说些。
魂契其实是个非常简短的仪式，如果两方都完全配合，甚至用不了几分钟就能结束。
只是霙子之前从未对一个人——甚至是阶级远高于她的人——使用过魂契。
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对与影魂契这件事产生了剧烈的厌烦和抵触情绪，她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自己因为一个相识不过几天的陌生魂灵产生如此之大的情绪波动，于是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
这也是她如此平静的原因。
影不知是不是在等待她写完信，才在这个时候出声：【准备好了吗。】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淡。
霙子把写完的信交给已经在她肩上等待多时的小鸽子，这只被“云”称为小旗子的灵鸽就是当初被她所救的那只，对她非常亲近，看她把信塞进挂在爪子上的信筒后，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脸，欢快地叫了两声，才展翅飞走了。
来吧。霙子淡淡地回复。
她特意选了一个罕有人至的角落写信，正适合进行隐秘的仪式。
在双方都主动配合的情况下，只需要仆位向主位开放魂海，让主位将契约印打在魂海某处，魂契就算做成立了。
一个正常的生命体会有自己的识海，相对应的，每个魂灵都会有魂海，当意识主动进入魂海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漂浮在一片深海。魂海比识海更为私密和隐蔽，也正因此，被打进魂海的契约印很多时候连打下印记的本人都无法再次找到。
【我给你最多五分钟的时间，我的魂海环境对你而言压力过大，你不可久待。】影说道，【这段时间里我不会对你做任何探查和干涉，但是一旦时间耗尽，我会立刻将你驱逐。】
我知道了。
【外面的情况我会盯着。】
【去吧。】
霙子闭上眼，将意识下沉。她的阶级不足以她直接沉入影所在的识海，所以影已经提前做了准备，她很快找到了影为她留下的指引，在影的帮助下她越过了阶级壁垒，进入了影的魂海。
霙子在之前也进入过某些灵兽的魂海，毕竟只是些略有灵智的小动物，魂海一般都很浅，且较为平静，这是她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进入一个“人”的魂海。
在影的特意控制之下，她的魂海十分平和。
但是正因为过于平和了，反而让霙子觉得毛骨悚然。
一望无际的深黑的魂海，深不见底的漆黑的深渊，令人无法呼吸的压迫感。
进入魂海的意识其实不需要呼吸，但是霙子一沉入这里就立刻感觉到了窒息。
“压力过大”，影并没有夸大其词。
霙子并不打算探索别人的魂海，更何况意识沉入魂海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她随意选择了一块区域，开始刻上契约印。
虽然影许诺了她不会探查和干涉，但是魂海本身会自动给本体反馈，因此她刻下的契约内容影是一清二楚的。
她也并不打算在这上面做什么小动作。
约法三章。
仆位仍存在主位身体里时：
第一，非特殊情况，未经主位允许，不主动出现。
第二，非特殊情况，隐藏好自己，不被其他人发现。
第三条暂时空着，但是将来只要霙子做了决定，这条契约就会随她的心意自动刻印。
她刻完第二条契约，环视了一下四周。魂海中偶尔会有散落的记忆碎片，因此古代有些无人道的审讯会直接暴力搜查魂海，这也是魂海被称作私人禁地的原因。
霙子只是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却发现了一个诡异的事实——影的魂海里什么都没有。
这意味着她之前所说的“失忆”大概率是真的。
霙子不打算多看，影对她的影响已经有点过大，她目前只想尽量与影互不亏欠。但她还是往更深处沉了下去，她希望能找到一点影对她的欺骗和隐瞒的痕迹，这样或许能缓解一些她作为主位刻下魂契的愧疚感。
她在深处终于找到了什么。
在黝黑的魂海深处，悬浮着一些漆黑的碎片。照道理来说，记忆碎片必然是有画面的，即便淡忘了颜色，也应该还有模糊的色块或者线条，不然这块碎片也就不会存在。
但是影的魂海里的这些碎片，却基本上都是完全的漆黑，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个别几片，黑色底上有很少的霙子未曾见过的白色字符。
霙子猜测那些白色字符或许是影以前使用的文字，内容应该是一些知识——这就是影明明失忆却看上去对术法知之甚多的原因。而那些漆黑的碎片，比起影“遗忘”了那些记忆，说是“被封印”了可能会更合适，以影的能力，擦去黑色显露本色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等到黑色被擦去，也许就是该刻下第三条契约的时候了。
她下定决心，主动离开了影的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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霙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的位置有一些轻微的变化，她感受了一下，右小腿好像有一点钝痛……
怎么想都是影用她的身体做了什么。
影显然也不打算隐瞒：【抱歉，我忘了走路是什么感觉了，所以试了一下。】
你确实是忘了。霙子揉了揉右腿。
【……没站稳，撞了一下桌角。】
【抱歉。】
行了，回去睡觉了。
她们俩的关系自然地回到了最正常的线上，没有人再多提旧事，也没有人再在意。
霙子觉得，影或许比羑美更像另一个她自己，她们之间不知从何而来的默契甚至没有任何的铺垫更不需要任何的言语交流。
“影”，这个名字取得真是称得上一句恰当。
但是怎么会有人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