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剑之一道
他，好似看见了故人，一如他在清冷华丽的仙界再次见到她的时候。
之后，染月的葬礼盛大却又荒凉，同心峰中她存在过的痕迹好似只有那片花海。
而原本始终平平无奇的楚簪宁竟然成为了同铃的首徒，第二年连柚成为了他的第二个弟子。
自后，他便再未收徒。
要说楚簪宁的仙根算是最差的，百年来同铃耗尽药材、修为为其提升仙根，每半月到正殿传授灵力，一次为三日。
而要说这三日到底是做什么，最清楚不过的是楚簪宁自己，谁又能想到同铃耗尽心力为她提升修为，却又在之后亲手废掉，周而复始，反反复复，终不得自由。
同铃喜欢看她被折磨得崩溃的模样，喜欢看她拼命挣扎却又不得不妥协的倔强，喜欢她卑微求生，求怜惜的绝望。
一点点的给予希望，却又一点点的摧毁。
楚簪宁不是没想过逃跑，可是天地之大她又能去哪里，同铃曾为上仙，普天之下，谁又能救她？
她生来丑陋，却不肯妥协，拼命抓住那点可怜的仙缘进入宗门，她倔强的不肯服输，即使了无希望，即使这一辈子只能这样，她依旧不愿意放弃。
世人皆求神拜佛，她自入宗门便时便常听见成仙成神，她不愿寄希望于她接触不到的地方。
可她又祈盼倘若真的有神，那便给她一点怜惜吧，哪怕一点就好。
楚簪宁落下泪来，这是她第一次在连柚面前哭泣，“你，知道？”
这一刻就好似那块遮羞布被揭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廉耻、卑微被暴露得明明白白。
连柚慌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楚簪宁，那个一向在他面前爱笑单纯的师姐突然冷漠凌厉，“我...我，师姐，我带你走。”
我带你走。
记忆翻涌开来，前世的往事再次浮现眼前，城墙之下，那个人说带她离开，如今，他还是如此。
两世情缘，谁也没提，谁也没忘记。
连柚见楚簪宁没说话，继续道：“师娘就是他杀的！”
楚簪宁不可置信，“师娘是他杀的？为什么？”
连柚：“没有为什么！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是那样的人！他为何被踢下仙界，他为何在仙界备受冷落？只能说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楚簪宁颤抖着，“传闻？花神？”
她叹了口气，似乎在嘲笑，她嘲笑自己无能为力的挣扎，“小柚，我突然想，师娘会不会也是如我这般受尽折磨？所以她灵力溃散是她自己放弃了吗？”
是否如她一般外表备受宠爱，私下却是破烂不堪，无尽绝望？
她皱眉眼眶含泪，不肯接受现实，颤抖道：“若我想要自由，是不是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连柚抓住楚簪宁双臂，低下身来，眼神诚恳而又笃定盯着她眼睛，说道：“不，师姐，我们还有很多路。”
我再也不会让你如当年那样绝望自戕。
宗门大会最后一日，长空万里，阳光普照大地，落下参差不齐的落影，无数的鸟兽在宗门仙山徘徊鸣叫，风吹摇曳，吹动的是每个人心中的所思所想。
万生站在十五人中，她向身后看了一眼，越清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呢？
自决定参加宗门大会开始，越清便将他们二人使了遮颜术，除非见过他俩真实的容貌，否则看见的就是一张无论如何也记不清的脸，泯然众人。
她没有问缘由，就像越清心中疑惑为何玄光剑听他指挥却没有问她缘由一样。
霎时，天地殿上空金光洒向大地，整个连天宗像是被镀上金粉一般熠熠生光，七彩祥云纷踏而来，仙鹤灵兽自天而降，围绕着连天山旋转，灵气好似迸发，源源不断向下逆流而来，星河倒映，日月同天，仿若时间逆转，空间扭曲。
“这...这！这是仙界！”
“是神仙吗？真的有神仙来了！”
“一千年了！终于看见了！我等了一千年！”
......
上空显现出仙界第一重天结界之门的虚影，无数仙族下界，云游四方，万生却只注意到最后一幕九重天上结界边风绵的背影。
连天宗此次来的仙族不算多，万生认识的也只有祈映伶和祈玉，此时正与十二峰长老相谈甚欢，未曾注意到她二人。
她向后看去，对方恰好看过来，越清点点头，表示知道她在想什么。
越清：“无碍。”
果不其然，复熠向几位上仙介绍此次进入最终比试的弟子，祈映伶一眼就看见了越清和万生，不过随即便当做不认识一般，耐心听复熠说的话。
一旁的祈玉却瞪大了眼睛，仔细瞧了瞧，还真没认错人，还有那个在仙界大闹的万生！
什么情况？他们怎么在这？
祈映伶：“最初是元广上仙向复长老传来传讯符，可不巧，今日四重天以上的所有上仙都被召去了仙帝殿，便只好我带其他几个从连天宗飞升的师弟下界来了。”
复熠心中尤为不满，他整这么隆重，来的上仙最厉害竟然不过三重天？
但他也没表露出来，哈哈笑道:“映伶上仙能来实乃我宗门荣幸，还望上仙莫要嫌弃才是！”
祈映伶没有点破，“不知这一次宗门大会哪一位弟子表现最优秀啊？”
此话声音放大了些，加上几千年来的修为气韵，平淡慈祥的声调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整个宗门都清楚这次比试最夺目的无疑是同心峰万生，却无人敢答。
复熠很满意没人提到万生，于是边说道：“最优秀的自当要等到比试完了才知晓，不过历来往届，最优秀的还是我女儿复云，也一直是宗门大会的魁首。”
祈映伶微笑着点点头，顺了顺下巴处的白胡子，不再说什么。
复熠见状，便招呼到第四轮比试开始。
第四轮比赛有所不同，不再是一对一的形式，而是打擂台，以上一次的魁首坐擂台，其余人上去挑战，若胜，则坐擂台，打剩下的弟子，最后待在擂台上的人则为魁首。
而输掉的人可在其他有比赛名次擂台号的擂台上继续这样的方式比试，抉择出其他名次的弟子。
众人中，第一列第一行复云冷着脸走出来，伴随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走向魁首擂台，她立于擂台中央，手里紧握着一把全身净白的剑，下巴微微抬起，眼神扫过参加决赛的十五名弟子，最终落在了万生身上。
她开口道：“你能最先上来吗？我想用我最好的状态与你比试一场。”
万生嫣然一笑，她双手一展，腾于空中，宛若轻风般落在擂台上，“听闻复云师姐修所有道法，还请师姐赐教。”
复云：“我记得你，第一日我问你楚簪宁在哪。”
“却没想到再次见面我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你，我的确想修所有的道法，可是无奈我天赋不济，只有三道勉勉强强。”
复云说完，见万生空手，想了想，继续说道：“很可惜那日我没有看见你和希涟的比试，但能有一招制胜的实力，自然厉害。”
“我猜，你定还会其他道法，可否与我比比剑道？”
闻言，万生无奈摊开手，“可惜我并没有剑。”
复云听闻满意一笑，“很好，你并没有否认你不会。”
随后她朝观看位的弟子中看去，“瞬花！”
只见楚簪宁腰间的锦囊中飞出一把银剑，在空中划过一道流光，周身伴随片片花朵，立在复云与万生之间。
复云：“此剑名为瞬花，乃是千年玄铁锻造而成，威力极大，与我手中之剑不相上下。”
万生没说什么，欣然接受，她将剑唤到手中，垂眼仔细欣赏一番。
银剑上雕刻满了精致的立体花纹与藤蔓，二者相互穿插形成绝美的外表，握在手中便能感受到其中隐藏的巨大能量。
万生握住剑柄，一股凉意袭来，她将剑拔出，剑身纤细柔美，剑侧两面菱角分明，锋利无比，的确是一把难得的好剑。
见状，复云也拔出手中的剑，与瞬花不同，她手中的剑给人一种白玉无瑕的感觉，像是用玉雕刻而出的精美展品，光滑无痕，仿佛轻轻一碰就能弄上痕迹，脆弱而又坚强。
万生自己没有剑，但她向来对别人的剑很感兴趣，她好奇问道：“你那把剑叫什么？”
复云：“玉瑕。”
万生点头，将剑鞘放在一旁，她左手背驰，右手紧握着瞬花，眼神专注而又认真的看着眼前之人，“请赐教。”
语落，复云立刻腾于空中，玉瑕在万生眼前划过一道弧线，剑气逼人，四周灵气都向剑端聚拢，速度快得惊人，好似那剑上有无数的电火雷云。
万生向后倾身，脚步微起向后退步，在擂台边缘向侧边躲去，脚尖在地上旋转半圈，双臂展开，继续背风退却，在原本复云站立的地方停下。
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眨眼之间，两人便互相换了位置，台下众人发出一片惊呼。
“她竟然完好无损的躲过了复云师姐的剑！”
“这是第一个吧？复云师姐剑下哪怕是长老都没有这么快的速度！”
“这万生到底是什么来头？不光阵法打赢了希涟师兄，就连剑道竟然都一点不输！”
“也不一定吧！她不是一直在躲吗？怕是根本出不了手吧！”
“不不不！她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实际上她退的每一步都有考量！否则她刚才再退半步便落下擂台了！”
......
高台上，祈映伶身为贵客坐在复熠左侧，他身旁是其他上仙，枫叶林中除却带上了祈玉，还有他大弟子右辰。
右辰挪到祈映伶身侧，小声道：“这不是上次大闹仙界的万生吗？她怎么在这？”
“我还看见小师弟了！”
祈映伶看着擂台上挥动的身姿，“这世上有人生在高位，站在所有人都想要的位置，却大爱于天下，惜才爱才，拥有一颗普渡众生的心。”
右辰不懂师父在说什么，他想了想，“那大概这样的人还并不存在。”
擂台上，复云紧皱眉头，无论她如何加快速度，即使到达极限，也伤不到对方半分，那人连灵力都未曾损耗。
对方的实力果然深不可测，也罢，那便拼尽全力试一试吧！
只见玉瑕被剑法催动，立在复云身前，随后她向上飞升，身前的剑不停的旋转，其中散发出来的力量牵动起周身所有的灵气，强大的剑意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阵压，那洁白无暇的玉剑被复云结印而出的剑法引来万千剑身，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擂台，将此地团团围住！
玉瑕漫天，剑意肆放，灵气在擂台聚集，仿佛随时能够让人灵力暴乱，万生紧眯双眼，太多剑，而剑又太过干净，眼睛被反射出的光亮得刺眼。
见状，复云握上身前的玉剑，喊道：“以我之灵，召万千之形，展八方之力，现剑之其意，去！”
她抬起的右手，向下挥去，层层灵剑向万生源源不断袭去，宛若水中游龙，天中飞凤！
万生运转体内的灵力，手中的银剑开始开始散发出剑中的玄妙，虚幻的花影围绕着剑身，划过的痕迹仿若流光一般，让整个剑绝美非凡。
而她却将手中精致的银剑猛地扔向袭来的万千剑意，瞬花在空中旋转几圈后剑端指向漫天的玉瑕，两股力量相互较劲，维持在空中，一柄单剑竟然与这无数的飞剑力量不相上下！
围绕瞬花的那些花朵飞快流动，不断增加，那些剑意也被环绕，看上去就像无数的光芒闪闪发光，那些流痕耀眼又夺目，在万千剑中穿插飞梭。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无数的期盼下，那把孤军奋战的瞬花在某一刻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碎痕，它在强大的威压下断裂！
而复云拼尽全力的剑阵也在瞬花断裂的瞬间在空中迸发出浩瀚的爆破声，她的绝招竟在一把剑下破了。
瞬花碎开，于高空中四散开来，万生也在这一瞬间看见了窥藏在剑中的那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