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犹豫与选择
万生以前被骗得多了，如今防备心格外严重，随口一说，“我一个找虫子吃的乞丐，当然是天地为家，世间之大，我哪都有可能去。”
捡寒嘲讽一笑，一眼看出对方糊口说来的话，“你爹娘呢？”
万生如实道：“不记得了。”
捡寒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万生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有名字。”
捡寒无语，“你就不打算给自己取个名字？”
万生无所谓道：“我这样很好，无名无姓，自在且乐。”
捡寒叹了口气，难得好心一次，“你不是说我是仙人？既如此，你去哪？本仙送你，可比你走路快多了。”
万生却摇摇头，“我狼狈惯了，若真的接受了你的好意，以后我便没有办法安分过日子。”
捡寒并不理解干嘛要安分过日子，要轰天动地，要名扬万里，要引来神才好，他笑道：“那就跟我一起踏入仙门，从此烟火人间与你再无关系，去做世人敬仰的仙君，岂不美哉？”
万生并不在意这胜似的玩笑话，仙门？
若世上真的有神仙，真当好好看看人间疾苦，看看百姓之愿。
她转身继续赶路，挥手摇了摇以示再见。
捡寒笑容尽失，眯了眯眼睛，他一次可以是错认，但第二次他还是以为是那个人，这便绝不可能是巧合，这个小瞎子一定和那个人有关系。
不想入仙门？可笑。
他右手抬起，在空中摆动几下，送了一缕纯净的灵力给万生，随即他淡淡笑起，想要安分过日子？
在这世间谈何容易，他偏不让她如意，偏要她绚烂，要她名震天下！
要说山匪，万生只记得小时候和养父母走散就是因为遇到了山匪，后来入了都城，自是遇不到了，而她这次一路往北向清城，慢慢远离都城，山间野道便是他们爱出没的地方。
此刻天色渐晚，还有微微天光，万生啃着才从树上摘下来的又酸又涩的野果，想着走过这条竹林小路，便找一棵树爬上去睡觉，然后她就听见前面有竹叶踩动的声音，沙沙作响。
她心感不妙，动静很大，想来也不是行人，昨日听见路人说有条官道有山匪埋没，才想着绕竹林过去，结果还是遇见了。
她用手里的竹竿在四周挥动，没有碰到任何东西，竹林稀稀散散，根本没有躲的地方，竹子这么细，爬上去好似也不太可能，不由感慨，这一路北去果真是拿命在赌。
于是，她立马掉头，脚步走得更快了，却又怕引起大动静，没敢跑，心里不停默念，一路平安，一路平安......
可惜老天终归是没有听见她的话，像是非要她应这劫难，与另一边来的山匪来了个面碰面。
万生：“......”
她除了慌乱以外真的好无语，好无奈！
为什么所有的惨都让她经历了？为什么她都这个样子了还能更惨？
她确切投胎的时候肯定看不见将会过怎样一生，否则她绝不愿意来走这么一遭！
她捏了捏破布包袱，细听人有多少，再回头听那一边快过来的脚步声，估摸着自己能打多少，估摸了一番后，她轻“咳”了一声，小时候是发现自己挺灵活，常年混迹街头，学了些拳脚功夫，可这、这、这也太多了吧？
“哟？哪来的小乞丐？还是个瞎子！”说话的是为首之人旁边的小弟，肩上架着把大刀，神气得很。
万生收敛好情绪，讪讪笑了笑，“大哥哥，我只是路过，路过。”
“老六，怎么回事啊？”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万生叹气，真是两面夹击，逃无可逃。
面前为首的人被身后人叫老六，他声音清秀，“三哥，就遇到一小孩！”
三哥江海天走上前来，嫌弃的拉着万生衣袖，将她转过来，“咦？这么脏，乞丐吧？缺胳膊少腿的，还是个眼瞎的？”
万生苦笑，“我真的只是路过，大哥哥，让我走吧？”
江海天仔细一听声音，稚嫩清丽，“是个女娃娃啊？”
老六江遇一听，“啊”了一声，扯出块布，粗鲁的在万生脸上擦啊擦，好一会儿，才勉强看出是个女娃，又看了看脏了的布，随手往万生身上一扔，“还真是。”
随即他笑道，来了兴致，“不如把她带回去吧？养大了就给哪个兄弟当媳妇！”
万生惊恐的看向老六，要是她真想嫁给谁，又何必流浪这么久？
况且她都这个样子了，还下得去手？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认命，敢情所有的苦都全白受了？
她想着一阵心酸，憋出泪来，“大哥哥，我是要去清城找我爹娘的，我自幼和我爹娘走散，只记得我家在清城，我要是回去一定能找到他们。”
说完，哭唧唧的几声哽咽，好一个身世可怜一心想要回家的小孩。
谁知，对方根本不理会这些话。
江海天：“行，看来你喜欢，养个女娃娃而已，带回去吧！”
就这样，万生直接被江遇扛在肩上带回了他们的山寨，想象中的殊死搏斗，杀出一条血路完全没有发生，甚至当晚山寨里为了庆祝老六有了媳妇，大摆宴席。
这也是头一次万生吃到大鱼大肉，她从原本的不甘变为了呆愣，细想好像嫁人要比流浪好太多了吧！
老六坐在她旁边，见不得人呆着不说话的样子，“愣着干什么？吃啊！”
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没耐心的夹了块肉放进她碗里。
也罢，万生想着，尝尝这世间美味，即使死了又何妨，这苦难的世道根本不值得留念。
她蹑手蹑脚的拿起筷子，印象中都是和养父母在一起的时候才用过，她摆弄了好一会儿，才夹起碗里的肉，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一嚼，皱起眉来，传闻中美味的肉就是这个味道？
这偌大的屋里，坐在最高处最中心的便是这个山寨的大当家江顺，他细细打量着万生，见万生终于吃了东西，但竟然吃的是姜？
他打趣道：“六妹爱吃姜？”
此话一出，引得满堂大笑。
唯独万生被“六妹”这称呼惊悚了一下，吐掉了嘴里的东西，又一脸懵的抬起头看去，“姜？”
江遇难得不好意思，“夹错了，夹错了。”
万生：“……”
江顺责怪道：“人家第一天来你就这样？老六，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老六“嘿嘿”笑了几声，“大哥说得是，错了，错了。”
随后江顺向万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万生摇摇头，“我没有名字。”
江遇皱皱眉，想了想，“既如此！那你就随我，叫小六！”
万生：“......”
还不如小生呢。
不过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万生很快适应了新环境，甜甜一笑，“好！那我就叫小六了。”
江遇很是满意，又夹了块肉放进万生碗里，“这次绝对是肉。”
万生夹起来放进嘴里，很软嫩，又鲜美，果真是极其美味的食物！比什么野果馍馍好吃多了！
见她吃得高兴，江遇倒了碗酒递给她，“尝尝？”
万生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香气，接过一饮而尽，随即便被辣了嗓子，吐出来大半。
这一举动倒是引得江遇“哈哈”大笑起来，觉得甚为有趣。
吃完饭，万生便被安排进寨里的一间小屋子，离江遇的房间极近，她这才坐在床上冷静下来，要说逃吧，又能逃去哪呢？
不逃吧，留在这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好，世间之大，她一个小人物又能有什么作用？
倒不如在这山寨里得过且过！
于是，这么一进山寨便是三个月，起初江遇还真怕人跑了，找了好几个兄弟日日盯着，对方却丝毫没有逃走的意思，反而积极的和山寨里的兄弟们打好关系，甚至向一众嫂嫂们学习女工。
这日，万生准备找大夫人拿些复杂的刺绣图，却被丫鬟告知大夫人在武场，丫鬟将她带去，这也是她第一次进武场。
武场上，数不尽的身健体壮的大汉，纵马驰骋，武术打练，好不快活，恣意。
“你怎么来了？”江遇见人，问道。
万生和蔼笑道：“我找大夫人。”
江遇指了指远处在马上的人，“在那边，大嫂在骑马。”
他扛着刀，继续道：“没想到大嫂还会骑马吧？要说这世间我最佩服的女人就是我大嫂了！她自小跟着家里习武，那可是武将世家！只可惜皇帝无眼，大嫂家遇不测，一手创下了这个寨子。”
万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番故事，好奇道：“那现在怎么当家的是大哥？”
江遇：“害！我大哥英俊呗！大嫂对我大哥一见钟情，追了好久，现在她更愿意当我大哥背后的女人。”
万生“呵呵”干笑两声，听大家所说，大哥留着满脸胡子，真的英俊？
看来是她没看过什么书，不懂这个词的真正意思。
江遇趁机说道：“你别看你是我带回来的啊，我那些嫂嫂们可都是倾慕我哥哥们才留下来的，绝不是逼迫！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
万生知道江遇也就二十岁，是寨子里最小的当家，“那你怎么不等有一个打心眼里爱慕你的姑娘出现？”
江遇听出万生还是不情愿留下了，眯了下眼睛，“你可别想着逃，我们这种日子，还不是过一天算一天，没准还没遇到命就没了，还不得抓着个人。”
万生：“......”
那你也太不挑了吧？她想着。
“那你不得等我长大？”万生试探道，“你不会对我这么小的小孩下手吧？”
江遇：“那当然不会！我大哥知道也会扒了我的皮的！这不是有个盼头？”
万生讪讪笑了几声，看来她还是幸运的，遇到了好的山匪。
江遇又看着万生，“再说了，你可比我见过的小孩都要成熟不少。”
万生叹气道：“没家的孩子早当家。”
江遇不好意思揭了人家伤心事，看了看大嫂，估计还要骑一会，“想骑马吗？我带你！”
万生眼睛一亮，“好啊！”
老六满意一笑，叫人收好大刀，牵起万生走向马场，挑了自己的那匹，将万生扶上马，自己再一脚蹬上去，“抓好咯！”
“驾！”
马匹在荒地上飞快奔跑，山间的风吹过脸颊，发丝，吹起单薄的布料，鸟儿在耳边鸣唱，万生觉得好似在这一刻，她融入了风中，自在惬意，再也不用为吃的所烦恼，为生存而苦苦寻生，她像风一样，随意的走过大江南北，看尽人间美景……
“吁！”
马匹停下，万生直接跳了下去，江遇笑道：“小心些。”
对方微微抬起下巴，“小意思！”
此话倒是让江遇笑得更大声，“怎么样？好玩不？”
万生点点头，“倒是比女工好玩。”
江遇：“我还以为你喜欢，天天跑去学。”
她道：“这叫做技多不压身，多学点不更好？”
江遇“切”了一声，“反正你以后都在这，怕什么！你只要当好我媳妇就好咯！”
万生没说话，只是顺着他的话笑了笑，“你的刀也好玩，不如也借我玩玩？”
江遇没好气一笑，“你打什么鬼主意呢？”
万生却没什么怕的样子，“我这不是听了大嫂的事情嘛，我就想玩玩。”
江遇：“这些可不是你女娃娃该碰的！”
“怎么就不是女人该碰的了？”大嫂冯意从马上下来，便听见江遇这话，不满反驳道。
听到冯意声音，万生便立马跑到她身后，附和道：“就是！才和我说大嫂多么多么厉害，这换到我身上，就不该我碰了？”
江遇被噎一下，“你！”
冯意转身帮万生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老六可真是找了个漂亮媳妇，现在就是个美人坯子了！”
“走，大嫂教你！”
冯意牵着万生的手往训练场走去，万生回头做了个鬼脸给江遇，气得他直摇头，什么美人，就是个心眼贼多的家伙！
冯意给万生的却不是刀，是一把鞭子，爽朗道：“这是我前些年得的，正好这寨子里也没人用它，放着也是落灰，不如就送你了！”
万生笑嘻嘻接过，“谢谢大嫂！”
冯意也是听说了万生的事情，觉得着实可怜，她自己便是被这世道改变了命运，眼前这个小女孩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