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进入猎龙之门
第二天清晨。
太阳从城外爬上来。没有敌人入侵，又是一个宁静的早晨。但是，人们都心知肚明，这种宁静并不是雀跃关的常态。目前薇妮和弗兰涅尔之间短暂的和平，是因为卡美朵王国的威胁。在弗兰涅尔建国的一百多年里，两面受敌才是常态。
而雀跃关，处在弗兰涅尔西部边境，与薇妮交界的地方，地位自然就显得格外微妙了。
“好了，穿过这扇‘猎龙之门’，就能进入卢文舅舅的领主府了。”
伊格灵格做着介绍，阿维丽和拉扎紧随其后。
丽塔……却站在原地不动。
那东西给她的感觉就是。
危险。
极度的危险。
一旦通过，就可能粉身碎骨的危险。
在她短暂的一生中，也经历过危险的时刻。被塔内敌对派的人暗杀，九死一生；在狩猎魔物时队友出了差错，独自面对一道冲击波；实验室发生爆炸，顶着最不擅长的最基础的护盾艰难逃生……但是，没有任何一次，让她有现在的感觉。
那就是死亡近在咫尺。
丽塔在七塔时代专修的是占星术和“火之毁灭”，因此她对包含着命运和毁灭要素的法术装置格外敏感。而眼前的这座拱门，就仿佛是她的命运。
她试着向门扔了个探查魔法。
绝对的深渊。
她的梅卡力量就像倒进有洞的容器里的水一样，毫无痕迹地流走了。有一瞬间，她感到身体因为什么东西被抽离而变轻了。
“我还是在门外等你们吧。”她说。
“可是，我们要到舅舅这里借宿啊？”伊格灵格说。
“……好吧。”
就应该让亚利连教自己些神圣法术的。
伊格灵格通过了那扇门。拱门上方的宝石闪出绿光。
阿维丽通过了那扇门。绿光闪现。
拉扎，稍微歪了歪头，似乎表达了一些蔑视，通过了那扇门。绿光。
轮到丽塔了。
她默念着“银辉刻福，荡破邪魔”，还有“污秽之徒，我要洁净你的灵魂”之类的神术咒语，虽然完全没有调动梅卡力量，却至少获得了些许心理安慰。
当丽塔通过的时候，门并没有闪光。
但是，周围的守卫都没有在意这小小的不协调。这样的事情也曾经发生过。
许多年以后，当有机会设法解明猎龙之门的原理，丽塔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因为，她通过时刚好处在猎龙之门的“呼吸”间隔中，如果早一秒钟或者晚一秒钟走进那扇门，丽塔的身体瞬间就会被高热的神之光束所融化。
那是薇妮女神对渎神之人降下的天罚。
四人穿过了这扇门，迎面看到的是一队正在巡逻的士兵，和一座几乎是小堡垒的建筑。一位卫兵在检查了通关文件，核实他们的身份之后，便骑上一匹马飞奔向山顶了。
伊格灵格观察着这里的守卫。他们的武器和西普城的禁卫军一样精良，而且纪律严明，没有交头接耳或者多余的小动作。一旁的空地上，穿皮甲、手脚绑着沙袋的守卫正在绕圈跑步。
阿维丽则第一时间查看周边的地形。领主府建在山坡上，两面是无法攀登的峭壁，两面被围墙围住，其中一侧开着小门，围墙也不算高，面对着的是建立有高高哨塔的森林。通往山下只有一条大路，但森林中有小路可以下山。府内建有蓄水池和粮仓，领主府森林一侧的山下便是军营。看起来，领主府本身就是城市中的一道防线。
“你的舅舅把这里打理得很好呢。”阿维丽不由得赞叹。
“是啊，外祖父任用他可并不只因为他是自己人。”
山道攀爬起来并不算轻松。两旁的围墙上站满了弓箭手，还布置有石块、火把之类的投掷物。在山道之上，还设置有一层层厚重的木门。此时此刻，门是打开的，仿佛一个友好的信号在欢迎着他们。
“伊格灵格！”
远远的，一个温和但不失力量感的男声从山顶之上传来。
一头卷曲棕发，身材结实，骑着一匹白面栗色矮种马的男子，带领着一队背负弓箭，一袭黑袍，同样骑矮种马的年轻人，向着四人奔袭而来。
靠近了之后，伊格灵格能看清他的脸。他因为身材不高，被称为“矮子”卢文。他的左眉和左脸的皮肤，被一道粉红色的旧伤所切割。这是让人对他印象深刻的两点。
卢文舅舅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伊格灵格记得上次见他还是自己的十岁生日。
卢文从马上跳下来，给了伊格灵格一个热情的拥抱。接着，他向众人摊开手：“欢迎来到雀跃关，大家一定都累了吧？随我来，我先带大家回客房放行李，稍后给大家准备食物。”
伊格灵格松了一口气。看来，来找舅舅是正确的选择。
把东西放好之后，卢文的手下端来了一些面包和奶酪。伊格灵格把雪女之枪递给一个士兵，他很放心，因为这些每日与武器打交道的士兵，最清楚要怎么好好保养武器。
丽塔似乎早已被饥饿所占据理智——这大概也是法师的特性。她抓起一大块面包，相当不优雅地吞吃起来。众人昨晚在旅舍，因为价格原因只用过简单的饭食，此刻也早已都饿了，于是各自取用食物开始用餐。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会我请各位吃烤肉。今天天气很好，我让他们把烧烤架摆在外面。”
伊格灵格亲眼目睹丽塔毫不顾忌地吃完了三大块面包和一块奶酪。说起来，之前施法结束之后，她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昏昏欲睡。看来，想做个施法者是需要充足的补给的。
数十分钟之后，卢文的手下前来叫众人，前往领主府的花园吃烤乳猪。他们还送来了热水和换洗的衣物，众人清洁了一番之后，赶赴花园。
卢文已经搬出一把藤椅，坐在火边。简单但并不简陋的木凳按四人的人数围坐在一旁。
拉扎或许是因为被收走了武器，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下意识将手按在腰上。
“拉扎，这里可没有敌人。”丽塔说。
“我只是不习惯腰上空荡荡的。平时我就连睡觉都要带着我的刀。”
“拉扎先生是伊格灵格的朋友么？还有这位……黑头发琥珀色眼睛的小姐？”卢文手中的钢刀在烤乳猪香脆可口的皮上划过，“是在旅程中结识的吧？”
“是的，舅舅。”伊格灵格说，“讲起来就是长篇大论了。”
“无妨。吃东西的时候，正适合聊天，不是吗？”
“嗯……那就请他们自己来说吧。”
丽塔声称自己是某处的药草师，因为拒绝给一个山贼头子治病而被迫流离失所。接着，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论常见草药的差异和常见药方的优劣。
“唔嗯……原来如此。那拉扎先生呢？”
“他是我的学徒。”丽塔抢白道。
拉扎虽然心有不满，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况且，他也的确没有编好一个可信的故事。
“不过我看拉扎先生像是习武之人啊。”卢文敏锐地指出。
“他曾经是个山贼，因为感受到了神的召唤，一心向善，所以金盆洗手，来向我学习治病救人的方法。”
真会编啊，丽塔。伊格灵格简直要怀疑她曾经做过什么小酒馆的吟游诗人了。
卢文没有说话，只是笑笑，切下一片烤乳猪，放进嘴里。
“可以吃了，各位。”
侍卫给众人各分了一把餐刀。
众人吃到一半时，忽然有人过来向卢文禀报了些什么，卢文的表情逐渐凝重。
“各位，有一支商队向我们发出了求援的信号，似乎是被盗贼团阻截了。我要去援助他们。”
伊格灵格站起来道：“我们也可以一起。”
卢文伸出两只大手，一只手压在伊格灵格肩膀上，另一只手向下压。
“你们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以身涉险呢？一群小毛贼而已。好好吃肉，等晚上，我还要陪你们喝酒聊天呢。”
卢文骑上旁人牵来的马，飞也似离开了。
花园内的人都撤走了。
丽塔手起刀落，从乳猪身上卸下来一条腿。
“丽塔，至于这么夸张吗？你只是区区草药师而已。”拉扎调侃道。
“啊，那扇门实在是消耗了我太多体力……希望别再遇上这么诡异的东西了。”
丽塔从猪腿上扯下一大块肉。那吃相实在是不怎么淑女。但是，阿维丽倒觉得，这种大开大合的动作，也别有一番魅力。她试图学着丽塔这么做，但是似乎掌握不了撕扯肉块的力量。大概是因为她平时太少有这种放肆之举了。
拉扎如鉴赏艺术品一般，精准地从肋排上剔下肉。看起来，他不仅是懂得杀人之术，还懂得如何对人进行严刑拷打，或是处以凌迟的酷刑。
伊格灵格见外人都已离开，便找机会和众人共享了之前仓促之下来不及说出的情报。尤利尔王下令要杀他，拉扎是如何反水，在勒鲁多家遭遇到的阴谋，以及伊格灵格的事——当然，答应伊格灵格不告诉他人的那件事，还是只有阿维丽知道。
几只乌鸦停在树梢上，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