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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尊公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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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太学休沐,殷樵约上宋梧进宫玩耍,说可以带他去看看陛下的书阁,这对宋小郎君来说可是天大的诱惑,必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便满口答应下来。

于是午后,二人便相携而行,欲走捷径穿过畅意园直到书阁。

畅意园是宫中最大的园子,从宫外引进的流水汇集成一弯月池,月池之上,有水榭,池边遍植常绿之树,再过些日子,春花开,便是花香满园,落英如雪,御兽穿梭其间,极具山林野趣。

即使是这个时节,也有早开的花。

早开的花下,必有如花的人儿。

二人转过一条小径,赫然看到那一树樱花已然绽放。樱花树下,宫装锦绣的女孩子正在蹁跹舞蹈,她跳的是西域的旋舞,赤着白玉般的双足,足腕上系着一枚银铃铛,随着舞步叮铃作响。树上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停在那女孩儿乌黑的发上,丰盈的唇边,凝脂的手间,最后抖落到红裙拂过的草地上,被裙风再次带起,恰似粉蝶盘旋翻飞。

宋梧看呆了,那红衣在花间起舞的身影,却好似心头的一颗种子,种下之后,迅速地发芽、成长、开花。不禁感慨命运的神奇,这身影,竟不似一见钟情,更像是久别重逢,然后在呼唤起连自己都快要忘记的,难以名状的情愫。

“听说小尊要在父皇寿宴上献舞,躲到这里,应是不愿意让人瞧见。”殷樵在后边幽幽说道,语带艳羡之情。

“原来是小尊……”宋梧的目光仍不舍得离开,喃喃道,“她已经长这么大了呀……”

陛下七子,唯独一女,便是这位小尊公主。她是徐贵妃所出,年纪最小,得父亲与诸兄长无尽宠爱,一直是帝国的瑰宝。“小尊”是她的乳名,大名叫“殷樽”,封号“熙瑜”,熙梁之美玉,可见陛下对她的珍爱之深。不过后宫的人叫习惯了,大家还是称呼她“小尊公主”。

宋梧极少入宫,一是他身子不好,二也是因着他对宫闱争斗避之不及,所以多年没有再进来。此次入宫,却见曾经的黄毛丫头出落成这样亭亭玉立的少女,不禁也唏嘘,真真是女大十八变,岁月不饶人呐。

那日去书阁看了些什么书,摸到多少珍本善本,他已经全然没有印象。只单单记得那红衣的身影,翩跹蔓回,萦绕在心,使得他接连几日都魂不守舍,心不在焉,茶饭不思,郁郁寡欢。

开始以为自己是病了,后来又想着翻翻书自查自医,最后在一本坊间话本子上找到了答案——或许是患上了一种叫“相思”的病。

他想找人开解开解,知鹇肯定不行,她只会嘲笑自己;母亲也不行;殷樵……他满腹心事去找殷樵时,殷樵却兴冲冲地拉着他挂起火红的小灯笼。

陛下的生辰将近,是每年的花朝节,彼时,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便是熙梁最最绮丽的日子。今年花朝节也不知礼部出了什么主意,竟让全城的百姓都要在树上悬挂红灯笼,装点绿叶,彻夜不灭。所以一入夜,整个城池都被融融橘红的光芒笼罩,光波流转,几乎黯淡了天际星月,此刻百姓心中没有神明,只有天子。

殷樵虽没空听他的心事,却能带给他一个好消息。据说陛下今年并不打算大操大办,而是预备办一场家宴,请些家族亲友团聚即可。宋梧可借此由头与他的母亲进宫,自然也能看到朝思暮想的小尊。

知鹇似乎并没有受到花朝节的什么影响,只是近日有些忙碌。她与宋梧说,上天述职日期将近,她得准备准备,上天汇报一下工作。若是顺利,得长官青眼,说不定能升迁,去个好一点的地方做地仙。

宋梧问她你去过几次天上,她数着手指算了一下,说加上这次,整好三次。说着又调笑道,老身今年满打满算正好九百九十七岁,宋小郎君可还心仪?

她说得似真非真,似假不假,也不知该不该相信她。不过唯有一点可以肯定,知鹇要出一趟远门。

“你不担心我被吃了吗?”宋梧懒洋洋地斜倚在榻上,手边一卷半开的书卷,眉目慵懒,轻佻戏谑。

知鹇也不肯认输,俯身凑上他跟前,伸出一只手指挑起宋小郎君削尖的下巴,秋波暗送,嘴角挑起一道弧度,笑道:“宋小郎君近日与皇家中人走得近,又恰逢天子诞,整个熙梁龙气甚浓厚,等闲妖邪可不敢此刻进来,我心放得稳稳的。”

二人凑到极近,知鹇的银白发丝垂落,扫过宋梧鼻尖,能闻到她身上独有的紫檀木香。烛火闪烁,眼前人笑意嫣然,眸中恰藏星辉。

宋梧脸一红,推开知鹇,兀自坐到一旁,闷闷道:“去了不回来也是可以的。”

“我就知道宋小郎君关心我,放心,我定快去快回。只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可不要被别的女子勾引去了。”知鹇笑嘻嘻的,却不巧戳中他心事,板起脸不太开心,只让人早点回去休息。

花朝节那天大早,知鹇真的不见了。满园空寂,没有了平日吵吵闹闹的身影,颇有些失落。大夫人月前就去边疆陪丈夫,整个宋府,除了宋梧,怕是已经没人会想起知鹇的存在。说起来,知鹇也是一直穿着红衣的呢,不过她的红衣破破烂烂,洗得都快发白了,怎能与小尊公主绫罗绸缎做的红衣相比。

他这次难得勤快,早早便去到母亲处换衣束冠,打扮得光彩照人,光鲜亮丽。连从小看他长大的侍女都红了脸,向长公主夸小郎君愈发好看,玉质一般的人儿,也不知未来哪家小姐有幸能与他共结连理。

哥哥宋椿的终身大事尚且没有着落,自然轮不到他。可这时又莫名有些着急,若是到时候娶不到自己心仪的人可怎办。

黄昏时分他才与母亲进宫。今日他穿着湖水蓝的缎衣,光鲜熨帖,衣襟暗绣江崖海水纹,波涛潜涌,有勃发之势却不露锋芒。头簪白玉冠,脚踏玄云靴,更是风仪落拓,磊落生姿。若是旁人见了,也不免羡妒,好家世、好皮囊尽占齐,天天潢贵胄也不过如此。

今夜宫里也好生热闹。为了应景,早半旬宫人们就开始在园子各处放置火盆催开鲜花,恰好到今日,满皇城鲜花簇放,繁花似锦,每一间宫殿每一座楼宇都充盈着甜腻的花香。宫人们采花装饰屋子,却比金银宝石更加赏心悦目。当今陛下喜爱花,民间话本子都爱称他“鲜花皇帝”,据说他与发妻先皇后便是相识于春日花间,又据说他真正的生辰其实差花朝节几天,因着想赶上节日,又避免铺张,便改成了花朝节过寿。

今夜家宴安排在后宫的辉萼楼,入门前,每人都从小黄门手中随意接过了一朵鲜花别在鬓边,小黄门今夜格外放松,也不回答皇亲们的疑问,只说待会儿自有妙用。

宋梧接过一朵梨花,梨花白洁,香气恬淡,他还算受用。

辉萼楼已然成为整个宫城鲜花最多的地方,宋梧感觉整个人都已经坐到花丛中,还有宫人抓来的粉蝶在殿中飞舞盘旋。这是今年的新花样,大家都被这华美的宫殿惊呆,啧啧称奇,眼珠子都瞪直了。

只有他的眼珠子没有乱瞟,自始至终,他都只专心地盯着那一处的屏风看。

屏风绣的是彩蝶戏花,绣娘手下栩栩如生的粉蝶好似就要从屏风上起飞,与这满殿的真蝶一起嬉戏起舞,屏风后边影影绰绰有女子的身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便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啊。彩蝶啊,你若知我心意,可能飞于那女孩儿的发梢,替我问她声好呢。

宋梧有些怅然。

以至于宴席开始时,都有些食不知味。

不过那声俏比黄鹂的声音让他回魂过来。酒过三巡,屏风后边的人儿突然说要献舞一曲,为她的父皇贺寿。

陛下大喜,宋梧内心更是比陛下还要高兴,他见过那舞姿的,认为以洛神作比也不为过。

筵席撤下,乐伎踏着碎步上殿。那人儿用金边白纱半掩着面,穿着一袭红装,赤足上殿。皓似白玉的足腕上还系着一个银铃,走起来叮咚作响,恍惚间,能联想到西域的驼铃还有驼峰上眉眼修长的胡姬。

羯鼓声渐起,小尊公主拍手起旋,俏皮灵动,众人都停下手中酒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宋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感觉好像自己很珍视的宝物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随人评头论足。

随着其他乐器的加入,小尊舞步愈急,旋转愈快,上下蹁跹,流连在花丛间,惹起满殿粉蝶陪她起舞,花瓣零落间红衣飞扬,那双灿比辰星的眼睛即使满殿烛火也无法掩盖它的光辉,就像在春日的夜晚,徜徉在夜开的花丛间,抬头就能看见群星那种惊心动魄的美和静谧。还有那身红衣,那美轮美奂的红色在宋梧眼中不停旋转、绽放,最后成为一束怒放的红花,在记忆深处好像是有那么一件很红很红的衣裳,他很想走上前,就走一步,抓住那衣角,说,抓到你了,我不放手。

一舞将终了,还是悠远绵长的羯鼓声作结尾,小尊伏低身躯,最后匍匐在地面,埋没于花间,极致绽放之后是极致的湮灭。曲声渐悄,众人竟沉浸其中久久仍不能回神,一个个呆若木鸡,只望着那处发愣,直到一声清脆的掌声不知何处响起,才将神魂唤回,掌声从稀稀拉拉到轰如雷动,殿上所有人无不为小尊公主这一支舞欢呼叫好。连陛下和贵妃都喜形于色,为自己这美丽的女儿感到骄傲。

“天下男子,谁人堪配吾女耶?”

陛下捋须叹息。

酒酣微醺,贵妃提出玩酒令。

酒令倒也简单,方才入殿时人人都有一支花束,让乐伎敲打羯鼓,鼓停之前,若是找不到与自己持同一种花的人,便自罚三大白,或者作诗一首,诗要有花,却不可有花字。

众人附议,羯鼓声渐次第响起,大殿顿时乱作一团,众人纷纷出席,互相逮着看,此刻也不论何为男女之别,只纠缠一起,抱作一团,最后笑成一团。

借此机会,宋梧自然不会错过,他三步并作两步,飞也似得跑到公主屏风之后,一推屏风,恰见小尊此刻摘了面纱,与他目光正撞到一起,诧异非常。

他浑身仿佛被雷击过,结结巴巴起来,“不知公主殿下是何花种?”他举起手里的一束梨花,动作呆滞生涩。

小尊公主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拍着巴掌笑道:“巧了,也是梨花。”

听闻此言,宋梧喜不自禁,此刻也失了礼数莽撞起来,抬起手就要牵上公主。

“阿梧,你也是梨花?”一道清朗声音在背后突然响起,恰时地制止了他的动作。宋梧那美名远扬的大哥宋椿此刻出现在他身后,手里也举着一束梨花。

他心里将这不合时宜的大哥唾骂了千百万遍。

“看来公主殿下的有缘人是宋大郎君了呢,都是一样的粉梨花。”小尊身后的侍女突然捂着嘴笑,从袖子里掏出一束与宋椿同样的粉梨,并在一起。

后来宋梧不知道是这样度过的。他在醇酒辣过喉咙的那一瞬间,眼里心里脑里想到的尽是小尊与宋椿二人走在一起的身影以及她羞红了的脸。他看出些什么,但情愿什么都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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