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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唐楚和苏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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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楚十五岁之前,是熙梁簪花唐家的小少爷,年纪轻轻,外出远游,好任侠,疏狂仗义,不知烦恼为何物。

十五岁将过的时日,他迎来人生中第一桩烦恼——他太弱了!拳脚相加竟然打不过一个女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他死缠烂打半年,总算拜那女人为师,跟随那女人左右,发誓要学尽她的毕生绝学,最后将她打趴下!

十八岁这年他抱剑过无崖桥庄,又被另外一个女人打趴下。

知鹇一只脚踏到板凳上,居高临下俯视这黄毛小子,拇指一划鼻头,冷笑道:“哪里来的山野小子,竟敢在我面前闹事。”

唐楚滚到地上,泫然欲泣,那双眼睛犹在死死地盯着知鹇,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吓,好唬人的孩子,你是谁家的?”

“簪花唐家的?”一旁的宋梧也探出头来,看地上那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摸着下巴思索。

“瞎说,我才不是。”唐楚还在嘴硬,没想到有个眼尖的已经揭发他。

宋梧指着他束发的玉簪,道:“你这玉簪可是件晃眼东西,这朵桃花暗纹,不是唐家的嫡系不能有吧。”

熙梁的簪花唐家已经是五代皇商,先祖以做手工珠花发迹,到而今,不仅皇宫嫔妃们的首饰珠宝,整个熙梁城的贵妇们无不有簪花唐家的东西。老家主还在先帝朝时毁家纾难,巨资支持建造东海水师,抵抗海盗,立下汗马功劳,迄今家中还有先帝手书牌匾“功比将相”,可见其中地位。唐家虽在朝堂无甚高官,却凭着这万贯家财还有祖上的功勋也得跻身熙梁豪族,与一众皇亲国戚可平起平坐。

“巨贾家的公子,缘何来这偏远蛮荒之地呀?”知鹇蹲到唐楚身边笑,想伸手拔出那根簪子把玩。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灰影闪过,知鹇手下一空,再抬眼看,那小公子已被人扶起,退开三步。

那是个女子,一身灰色衣衫,头带幕篱,看不清容貌,身材顷长,一手扯着唐楚到身后,一手举起一把长剑挡在跟前。

“你是谁?”知鹇拍拍手站起来,与幕篱后边的眼睛对视。

“丑八婆,我师父来了,你就等死吧!”唐楚在后边叫嚣。

知鹇眼角抽动,又想动手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儿。没成想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灰衣女子闻言,反身甩了唐楚脆生生的一巴掌,动作酣畅淋漓,行云流水,倒是让知鹇自己吓了一跳。

唐楚捂着被打肿的脸,质问灰衣女子,“你为什么打我!”

“口出污言秽语,该打!”说着,灰衣女子又举起巴掌。

那小公子想是平日里被打多了,下意识地就往后跳,嚷嚷着:“师父你胳膊肘往外拐!看着人家欺负我,反过来打徒弟!”

灰衣女子的巴掌没有放下,放到又向前伸,“你若不惹事,人家缘何欺负你,必定是你做错了事。”

“师父呀!”

小小一个路边茶棚,被这二人闹得鸡飞狗跳,知鹇二人呆若木鸡,看这闹剧,也不知该不该插手。

“啪!”剩下那巴掌终于落到唐楚的另一半脸上时,这师徒二人总算决定坐下来与知鹇谈一谈。

“不打不相识,相识便是缘分,何不坐下来喝口茶歇歇,过会儿再打徒弟?”宋梧坐在长椅上笑,摆上四个茶碗,倒满茶水。

二人停止了厮打,灰衣女子大大方方地坐到宋梧对面,那小公子却只唯唯诺诺地站在后边,捂着被打肿的脸,龇牙咧嘴。

“小徒顽劣,给二位见笑了。”灰衣女子抱拳,拿起茶碗一饮而尽。

知鹇颇为欣赏她这豪放性格,有些欢喜,坐到她身边,“不知女侠如何称呼?”

灰衣女子放下茶碗,缓缓拉起幕篱,露出后边真容。知鹇一望见那双眼睛,差些就忘记了呼吸。

女子的容貌不算精美,妙的却是那一双眼睛,顾盼流连,凄迷动人,好似江南烟雨笼罩下的河水,潺潺流动,却冰凉没骨。那真是一双极美的眼睛,若有人有这样的眸子,她该是生长在江南的大家闺秀,却不是行走江湖的侠女。

“民女苏烟,黄州人士。”她略一抱拳,抬眸转过知鹇二人,最后落到宋梧身上。

“虽然徒儿有错,却不知二位是因何与他起了冲突?”

知鹇扑哧一笑,道:“原来你并不知缘由,便赖定徒弟惹事,若他是被冤枉的可怎么办?”

苏烟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仍是那种不冷不热的语气淡淡道:“若是冤枉他,也该打,因为他被你打趴了。”

“师父!”唐楚在后边跺脚。

“好说,不过小事,”宋梧又给她满上茶水,“我二人连夜赶路,风尘疲惫,路过这里时与贵徒争了位置,因此才发生不快。”

“你徒弟也是一片孝心,想给他师父找个阴凉的好场所,你不要怪他,你看,现在我四人不也和谐地坐到一起去了。”知鹇在旁边帮腔,“虽说多骂了我几句,不过我大人大量,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说着,一双眼睛还贱贱地瞟去唐楚那里,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

故事的发展一切顺理成章又有些出人意料。两位姑娘互道姓名,又聊起要去的地方,一合计,发觉同路,便是十分合拍地决定要结伴同往。

唐楚跳脚不悦,被他师父用剑鞘敲打脑壳,训斥了几句便也不做声。宋梧一向好安排,也未曾有异议。

本来宋梧出熙梁时骑的是匹骏马,但因路途遥远,骏马娇贵,被知鹇蹿腾着倒卖了,换了条同她一样的驴,苏烟二人亦是骑着两匹矮脚马。于是这诡异的组合便是浩浩荡荡地上了路。

“师父为何答应与那二人同往,那男的倒也罢了,那女的一看就不正经,不是什么好人!”

夜里,驿站中的一间地字房依旧燃着烛,苏烟低头缝补着早晨唐楚磨破的衣裳。倒是唐楚,在一旁骂骂咧咧,很是不满。

“小楚,日后与他们一路的日子还长,切莫再要在他人面前胡言乱语。”苏烟不为所动,早就习惯了徒弟这种少爷脾性,不哄不劝,硬邦邦地讲道理。

唐楚不是没有抱怨过师父的脾气,看起来无论何时都是无喜无怒的,讲道理,她总是讲道理。

待唐楚不再发牢骚,苏烟才慢慢放下针线,悠悠说道:“他们去衮州,我们去青州,二州相邻却天差地别。衮州是出了名的礼仪之乡,青州却匪盗横行,我们此行,若是不结交一些朋友,寻些旅伴,怕是难保平安。何况……”她顿了顿。

“何况什么?”

苏烟抬眸凝视唐楚,那双眼睛带着雨雾,“你看清楚知道人是如何制服你的吗?”

这下把唐楚问倒了,他的确只记得自己与她起了争执,至于如何被打趴到地下的,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拜我做师父,这些年也学了些许本事,那女子她腿脚不便,却能轻易打败你,必然有过人的功夫。”

“师父你直说我差就行了呗。”唐楚有些羞赧。

苏烟抿嘴一笑,收拾收拾案子,催促道:“行了,去休息吧,今日轮到你睡地板,为师睡床了。”

殊不知隔壁,二人也在为谁睡哪里的问题争执不下。

“胡闹,你睡什么床!这床板靠着窗子呢,要是半夜哪个妖怪偷来将你虏去了,叫我一声都来不及!”知鹇抱着枕头赖在床上,死活不动。

宋梧扯着枕头的另一角,二人僵持不下。

“又让我睡桌子,我睡了三天桌子,你吃我的,用我的,让我睡个好觉都不行吗!”他咬着牙想把人揪下去,不知是知鹇太重还是自己太弱,居然纹丝不动。

“嘿嘿!”知鹇奸笑,从背后掏出一张符箓,“这是石头符,你能耐就将我拖走,若是拖得动我,莫说今晚,往后天天都让你睡床上!”

话音刚落,宋梧眼疾手快,劈手夺过她手里的符箓,扭头就将它丢进火盆烧成灰烬。知鹇立马从床上跳起来,伸手要去抢,无奈宋梧手快,已经来不及。

“喏,说话算话,以后床都归我了。”

知鹇面露愠色,举起枕头就砸宋梧脑袋,嘴里骂道:“混小子,混小子!要睡床让你就好了,烧我符箓作甚!你可知,你烧了神仙的符箓,是要折寿的。”

宋梧顺手接过她砸来的枕头,抱在怀里,道:“便是不让你睡床,怎么又来骗我。”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骗你的。”知鹇顿时结巴。

宋梧没有作答,轻笑一声,抱着枕头扭头滚上床,四仰八叉地躺好,闭眼就睡。

知鹇恶狠狠地剜他一眼,扭头怒气冲冲地跑了。

是夜,月上中天,万籁俱寂,唯有几只乌鸦挂在远处的树林中,时不时传来阴惨的叫声。月亮很圆,月光很白,白月光下人的白发也变得没有那么晃眼。平日里,知鹇乖乖听宋梧的话将一顶道冠带好,只有四下无人时,才能放心大胆地将白发放出来。

“睡不着?”忽而听到细细的女声,知鹇回头才发现苏烟从隔壁的窗户探出头来,看着她轻笑。

“晒月光。”

只见苏烟身形灵巧地探出窗户,与知鹇齐齐坐在了一起。

“找我有事?”知鹇歪头看她,月光下那双眼睛更美了,盈盈璀璨,今夜有月无星,那满天的星星好似都落进了她眼中的春水里。

“既然同路,我想问问你是谁?”苏烟坐得很笔直,目光平视前方。

知鹇倒没有这么拘谨,她抱膝坐着,歪头毫不顾忌地去欣赏苏烟。

她笑,“我和宋小郎君都是熙梁人士,我俩去衮州拔斜山求学。”

“我知道他,熙梁贵家子弟成年前外出游学是风气,小楚也是的。我不问他,我问你。”苏烟扭过头与她对视,很是严肃。

“我?”她依旧笑,“我有什么可问的。”

“你不简单,非常不简单。我出门不想与来历不明的人作伴。”苏烟缓缓道,一字一句。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我不是熙梁人,我来自清溟。清溟你知道吗?就是北边一个大泽,我就是那里的人。”

“宋小郎君身体不好,又要远行,我受人所托一路护他平安,仅此而已。”

“……”苏烟怎么看怎么觉得身体不好那个人应该是知鹇自己。

“唉唉,你别要这样眼光看我,我壮实着呢。”她抗议道,说着,突然站起来,朝着月亮的方向就跳过去。

苏烟脸色一白,不知怎么突然闹这一出,也随着她跳走。

黑树林里,枯枝残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人走上去发出刺耳的咯吱声,更是要被地上的腐泥埋过脚踝。

苏烟跟着知鹇跑到这里,乍然没有人影。

这里很黑,浓密的树枝将月光遮挡得严严实实,这里与外边俨然两个世界,不过一步之距,霎时天堂地狱。

她环顾四周,已经不见知鹇踪迹,耳边除了她踩过枯枝发出的断裂声,便是乌鸦在上空盘旋环绕的哀鸣。好像四周都围绕着乌鸦,好像那些乌鸦就在耳边聒噪,好像她整个人都被乌鸦包围起来,神智不清,头痛欲裂。

“孽障!”一声断喝,枪芒刺破黑暗闪入眼帘,那兵器寒光堪比林外皎皎白月,顿时驱散内心阴霾,四周顿时变得寂静,原来那充耳的鸦鸣霎时消失,好似一场不存在过的幻梦,让人怀疑真假。

知鹇拄着长枪,站在苏烟面前,皱眉道:“怎么跟过来了。”

说着持枪反刺,一声介乎人的哀叫和鸟的呜鸣,刺耳凄厉,震荡四周空气。

知鹇怒气冲冲,“回去告诉你们头儿,亲自来,亲自来让我收拾他!”声音不大,却让整座树林都听个明白。

说罢,回枪震地,兵器发出一声嗡鸣,整片树林顿时黑羽似白雪纷纷从天上飘落,乌鸦聒噪渐行渐远。当皎洁月光洒在苏烟脸上,她才惊觉,原来方才以为的枝叶竟全身乌鸦,究竟有多少的乌鸦才将这一片林子遮蔽了明月。

知鹇收了枪,回头正对上苏烟炯炯的目光。

“我再问一遍,你,是,谁?”

她神秘笑笑,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勾起苏烟的肩膀,亲昵道:“虽说我没有刻意隐瞒,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知鹇搂着苏烟往回走,但苏烟并没有挪动半步,她依旧冷着脸,静默看向知鹇,等她的回答。

“好好好,我说。”知鹇只好摊摊手,苦笑道,“我说我是个神仙你信不信?”

“……”

“真的!我真是个神仙,可以指天明誓。”说着她三只手指就要竖起发誓了,但苏烟白了她一眼,就往回走。

“神仙大人还真是有点落魄。”苏烟边走边冷言道,不过语气平平,丝毫听不到里边的嘲讽之意。

知鹇低头打量自己一身,哭笑不得地挠挠头,快步跟上苏烟,“这不是碰上冤家债主了嘛,谁不都有那么一两个债主呢。”

说罢,二人走出林子,便瞧见唐楚焦急地向这个方向跑来。

“喏,你徒弟找你了。”知鹇指指,随即又绕到苏烟身后,在她耳边低语,“虽说我无意隐瞒,但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不要让这么多人知道的好。”说罢,她手掌用力,将苏烟往唐楚方向一推。

苏烟猝不及防,往前倒了几个趔趄,正好摔到唐楚怀里。她怒而回头看,原地空空,早已没了人影。

次日清晨,苏烟发现隔壁屋子那红衣白发的跛女早早起来,坐在井口变梳洗着她的长发。

见到苏烟她好似十分高兴,可劲儿招呼她过去。

“苏姑娘来得正好,你提醒了我,或许可带个幕篱遮一遮这天生的丑头发,可惜我天生手拙,实在不会绾发,之前都是小郎君替我的,今日你帮我一帮,可好?”她对她笑,笑得明媚,笑得好像昨夜的事情全然没发生过。

知鹇笑得灿烂,一把将苏烟拽到自己身边,远远看去,就像是两个姑娘在说着体己话,这场面,但凡一个有眼力的都不会前去打扰。

“苏姑娘放心,知鹇绝对不会做伤害你们师徒的事情。”知鹇眼睛笑成了一道弯,将篦子递给苏烟,意示她替自己绾发。

苏烟沉默一会儿,接过篦子,默默站到她身后,“你坚持要与我们同行,是何用意?”

“不过山高路长,有个照应。你昨夜应该也看到了,我实在疲于应付这些妖魅,听说青州多盗匪,一是应付不过来,二是他们也是人,怕自己下手没轻没重,伤了人性命损功德分呢。”知鹇乖巧得举起镜子,照着自己,也照着苏烟的脸。

“苏姑娘,我答应你,此趟前往虽说是互相照应,但这算你帮我的一个忙,若日后有需要知鹇的地方,我必会帮你。这可是神仙的许诺,很珍贵的哦。”她笑得狡猾,像是外边的奸商。

苏烟不悦,暗地里使劲儿揪了一把她的头发,惹得知鹇龇牙咧嘴地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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