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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红衣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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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梧这个孩子算通透的,以往知鹇总说他有做神仙的潜质,万事不挂怀,诸君不留心,无望则无欲,无欲则刚强,确是个好胚子。可他毕竟还是个人,慎怀一事后,独自黯然神伤许久,若不是之后这一桩事,恐怕他还需继续感伤。

彼时,慎怀冤案昭雪,熙梁城里却出了另一桩奇闻,人说午夜之后,熙梁城街头巷尾会出现一个红衣鬼,游走于街头巷尾之间,若是被遇上了就会被它丢进棠川里,点背的被淹死,运气好的还能漂到第二日被人救起。于是开始谣传,是慎怀太子的游魂。知鹇先同宋梧指天为誓不是她,同时告诉他这是人祸,她不会管也不会出力。

说是这么说,某日清溟的青鸟突然送来一封书信,知鹇展信一读,随即叫苦不迭。原来是来自势坤宫的神令,仔仔细细说了一桩事。

宋梧拢袖走近,俯下身偷看,指着其上一个名字道:“烟寞?若是换成‘书墨’的‘墨’会更好,这个名字太清冷。”

知鹇拍掉宋梧的手,“凡人不知礼数,你犯了忌讳知道不知道?”

“哦,”宋梧今日轻松了些,坐在知鹇对面给自己倒上茶,好整以暇,等待教诲,“洗耳恭听。”

“其一,虽然你是凡人,那些戒律管不着,不过作为琉璃界仙者,用手指哪位上位仙者的名字都是很失礼的;其二,你说那个字,在琉璃界不能,也不会再出现在哪个名字中,这是天大的忌讳。”知鹇夺过他手中的茶,自己喝了下去,“提都不能提。”

润润喉道,“你可知神仙在凡界的法力,一半源自道行修为,一半嘛,来自凡界的信仰,简单来说,一个神仙信众越多,他的法力就越强大。好比我同城隍君,他是熙梁地仙,众地仙中的魁首,信众多,所以法力高人缘好忒有钱,我所在的清溟是个荒无人烟的大沼泽,相形见绌,哪个方面都捉襟见肘许多。”她顿了顿,“琉璃界的神仙也一样,如果名字成了忌讳,天上地下没人再敢说出他的名字,慢慢就会失去信仰,失去存在,彻底被人殆忘干净,从此再无这个神了。”

“你不让说的那个神仙,犯了什么事,非得这样灰飞烟灭。”宋梧好奇。

“我也不知道啊,只知道若是说出那个名字,天上就会落雷,怕是犯了很重的罪过吧,都好几千年前的事情了。”

知鹇站起来,理理衣袖服冠,“不说这个了,你替我理理衣冠,我得去拜访一个人。”她知道宋梧要问,索性交代清楚,“你问那个烟寞,百花宫御主的孩子,私自下凡界,现在正满世界通知地仙寻他呢。但凡有下界的神仙,没人抵挡得住熙梁的繁华盛景,我得去找一趟城隍君,与他合计合计,莫得罪了这位小祖宗才好。”

“百花宫御主?一朵牡丹?”宋梧听知鹇说过许多琉璃界的事情,慢慢也就不再奇怪。

知鹇听了邪魅一笑,摇着指头道:“大错特错了,牡丹自是花中第一流,可能做一宫宫正的可不止这么简单。百花宫宫主你绝对想不到,他是花中君子之首,这个小烟寞气质卓然,想必一眼也能认出来。”

“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宋梧目送知鹇披上玄色披风,这件是他母亲送来的御缎,宫里锦绣局的上好绣工,宋梧如今已经长得比知鹇还要高,这件披风她裹上恰好齐地,十分熨帖,宋梧不怎么出门,知鹇便把它征用了。

知鹇只是回头冲他笑笑,爬着窗户跳了出去。

今夜真是月色如水,快要入冬,秋凉愈发深重,地上枯叶无人打扫,便是一溜儿随着阵风卷地走,似那水中游走的小黑鱼。逡逡人影踏破深秋寂寥,知鹇走在野静无人的路上,月华照身,秋风卷袍,浓重的黑下是肆意的红,白发已经被宋梧束成道士髻,月下银光闪烁,有一种妖冶诡异的美感。

她骗了宋梧,今晚并没有去找城隍君,其实那封信也不是每位地仙都有,独她一人,独她一份。这是常事,因她喜欢四海周游而使得清溟无主,其实是个十分失职的地仙,不过她同势坤宫那位掌事仙官约定过,她需得时不时替势坤宫办事,以将功补过抵了她失职的罪。今夜也是势坤宫的差事下来,她不得不接。

之前城隍君就上报那位小祖宗就在熙梁,但城隍君多鸡贼啊,怕得罪大人,便把锅推到了知鹇的头上。无法,只能趁着夜色去寻一寻离家出走的小祖宗,将他送回老爹那儿,补一补自己的业绩。

但凡琉璃界的神仙下凡界,就算再隐没气息也会有所遗留,特别是这种愣头青的年轻二世主,修行不够,能活着全凭会投胎运气好,他漏下的气息真是闭着眼睛都能找着。所以知鹇就真的闭上眼睛,凭感觉穿梭在熙梁的街巷之中。他爹是白梅花,他是墨梅花,这些花花草草的喜欢扎堆,今夜先找一找城里的梅花树,看看他是不是躲在里边。

她在棠川边上停下脚步,略略歪头,有些莫名地看着眼前这一出。

咋的,还有人比她更喜欢穿红衣,穿红衣就算了,晚上做坏事怎的也穿这么显眼。她悄悄走到那个预备推人入水的人的身后,幽幽地叫了声:“喂。”

一个女人惊诧回头,露出惶恐的表情,她推的人没下水,她自己倒是“扑通”一声跃进棠川之中,溅起一朵大大的水花。知鹇没有去追,只是走近看了看那个差点被害死的倒霉蛋,“哦吼,”她挑挑眉,“得来全不费工夫。”

宋梧天一亮就去了知鹇的院子,知鹇的院子虽与他就隔一堵墙,隔开的却是两个世界。知鹇那院子原就是废弃的,如今也是荒凉颓圮,野草也长得半人高,虫鼠野兽栖居其中,屋子也破败得不行。知鹇不是个精致会摆设的人,对她而言屋子只要能睡个觉就足够,所以任由它荒废,今日宋梧过来发现,荒凉得更加不堪入目。

屋子里有动静,他径直过去推门一看,脸顿时红成了猪肝色——知鹇的床榻上居然躺着一个大男人,那男人似乎睡得正好,身上盖着宋梧的披风。宋梧更不爽的是那男人居然还生得十分好看,面如冠玉,眉若斜柳,是个一等一的玉质姿容。他竟然想不到,知鹇这人看起来不咋样,居然还有金屋藏娇?不对,金屋藏娇不能这样用,算了,管他呢。

他快步走下去,一把拽下那件披风,拢进怀里。睡着的人被吵醒了,揉着眼睛温吞坐起来与他对视,好似十分无辜。

“你谁是?”

“你谁是?”

二人同时开口。

“这是哪里?”

“你为什么在这里?”

又是同时。

一时间陷入一阵尴尬,两人沉默对视,直到一个红衣女人踹门进来。

“哟,醒了?”知鹇看看床上的人走了过去,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床边,“这是朝食,您可吃点。”她道。

“你,你从来没给我送过朝食,你只会吃我的!”宋梧指着知鹇鼻尖怒了一声,旋即转身,甩门就走。

屋里二人犹自发愣。“他怎么了?”男的问。

“不知道,”知鹇耸肩,“许是吃醋了。”

话说,知鹇连忙站起来,理理衣摆、袍袖,正冠带,正正经经地向那人行了个大礼,“小仙清溟地仙知鹇,见过烟寞仙君。”

床上那人也执礼回拜,“烟寞谢过清溟君救命之恩,必将报偿。”

“报偿不敢,”知鹇拉过一把凳子坐在床前,看烟寞慢吞吞地吃朝食,自己偷偷咽口水,忙活一晚上,迄今连口水没喝,这小祖宗啊,“仙君应该知晓了令尊四海寻您之事,只盼您能早日归位,莫为难我等小仙就行。”

烟寞一愣,又慢吞吞放下手里的馒头,摇头道:“恕难从命。”

知鹇心想这不愧的好世家里教养出来的孩子,从容闲静,举重若轻,连吃个馒头都文质彬彬的像在吃什么珍馐,寻思宋梧殷樵也算是贵族子弟,怎的学不来呢?或许他俩是异类吧。罢了,冲他这副礼貌的模样自己要好声好气些,不能发火。

“凡界复杂,不比琉璃界。仙君一个人在这里若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小仙昨夜救过您一次,可总不能每一次都正好被小仙遇上。”她顿了顿,“仙君这样的地位,若真有什么难解之事差个人去办就好了,何苦闹得天地皆知。”

烟寞脸一红,也知羞赧,结结巴巴道:“清溟君所言极是,但、但此事还需亲力亲为,若是拜托了旁人……难以启齿。”

有意思,见他欲言又止,羞羞答答的模样,看多了宋梧的传奇小说,这莫不是又来一桩千里追妻的案子?她不爱管闲事,但喜欢看热闹,此桩大人物家中的热闹送到门前,哪有不看的道理?

“若是烟寞君信得过小仙,小仙愿助绵薄之力。”她道,“要论凡界,烟寞君不如小仙熟稔,助您了却这一桩事,才不负乃父之托啊。”

烟寞沉吟又沉吟,思虑又思虑,才犹疑万分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要去帮他找回他的初恋情人呗。”宋梧房里,他翻着白眼很是不悦,冷眼看知鹇狼吞虎咽把他的朝食吃光喝尽,“情人跑丢了,现在寻?”

“起先他被家里拘禁着不知情,出来后才发现他家那枝山杜鹃不见了,在七十六宫天找,又在九重天找,如今才找到凡界,不可谓不痴情。”知鹇拿筷子敲碗沿,“要不说这世家子弟读书把脑子读傻了,百花宫哪朵花儿不是争奇斗妍,非得在一朵花上吊死。”她瞅了瞅宋梧,“就是要像宋小郎君这样的,拿得起放得下,也不会闹腾拖累我们这些小虾米。”

宋梧冷哼了一声,“那你们打算怎么找?再说,这是你们的事情,来找我作甚?”

知鹇笑嘻嘻地把小郎君扶到凳子边坐下,一脸谄媚,“说这山杜鹃原是在凡界一座灵气大盛的山里呆了许久的,之前烟寞他唐突佳人,佳人受惊才匆匆逃到熙梁。论起熙梁,我也只能请你帮忙,你可一定要帮我,好好把这小祖宗伺候好了,以后我升迁有望,定会照拂于你,包你下一辈子也富贵荣华……”

“呸,我还没死呢。”

“是是是,我的小郎君长命百岁。”

宋梧虽是答应了,但如何在熙梁茫茫人海中找一个未曾谋面的人还是非常困难的,知鹇无法,倒是烟寞有了主意,说山杜鹃喜欢有风又高的地方,可以往这个方向找去。要论熙梁最高处,除了皇宫的天经台,大保国寺的慈悲塔,小保国寺的还愿塔,就剩下翠寒楼的摘星阁。

烟寞就问,翠寒楼是个什么地界,宋梧冷笑一声,颇玩味地道:“烟花杨柳之地。”烟寞虽然不谙人世,可对于什么叫“烟花杨柳”还有有耳闻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嘴皮子也不利索了,道:“她不会去这种地方的,她一向高傲,怎会为了躲我委身于此。”

宋梧倒也没理他,平时看起来恹恹不乐的,论起这个他就有了兴致,与知鹇对对眼,“要不?”知鹇心领神会,“我们去看看?”

二人一拍即合,烟寞被架上贼船。

“有辱斯文。”他抗议道。

宋梧帮知鹇将她那一头白发绾进幞头里,又披上身红袍,活脱脱一个年轻英朗的书生,她甚至满意这个造型,摇着扇子走近烟寞,上下端详,摇头啧道:“仙君生得比翠寒楼的姑娘还要美上九分,只怕姑娘不欢迎你哩,还是变一变吧。”说着道了声得罪,就拿过宋梧的笔墨,在烟寞脸上画了个大痦子,又上手捏了捏他的眉眼,霎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琉璃界还有此等仙法?”烟寞讶异地问。

“戏法。”知鹇挑挑眉,“我在凡界混迹九百年,总不可能一直不学无术。”旋即她朗声笑起来,一手一个搭过宋梧和烟寞的肩膀,拥着出门。

“今宵月明,马滑露浓,我们去找翠寒楼的姐姐们讨一杯暖酒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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