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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阿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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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梧没有回到房间,别宫深处有一宫废弃的温泉池,门口草丛已经半人高,他提着食盒越过荒草丛生,推开半落的木门,一股温热气息扑面,蒸腾水雾里,有个白发女人已经倚靠着残破的汉白玉壁池沉沉睡着。她是沉寂的,白发映衬下她脸色也白得像瓷玉一般,这是宋梧少见的可以安静凝视她一会儿。

知鹇生得不算美艳动人,却有一种凛然的美,眉眼细长,高鼻薄唇,生得一副薄凉相很衬她那不入世的谪仙身份。看起来冷心冷肺,实际上却比谁都热心肠,便是这么一个女人,胡搅蛮缠的,也把他纠缠进去了。

“宋小郎君若是看痴了,亲一亲我也可以装作不知道的。”闭眼假寐的人突然开口,把宋梧也吓一跳,瞬间红到脖根。

正想后退几步,从汤池里突然捞出一只素白的手臂,搂上他的颈,宋梧身子一倾,还没有回过神发生了什么事,嘴却印上一个温热柔软的物体,带着潮湿。他脑子轰然一响,意识到那是知鹇的唇。

浅尝辄止,知鹇不过一会儿便推开了宋梧,露出得逞的奸笑,在宋梧犹自还在发呆,她吐出几个泡泡,沉进池子里便不见了踪影。

她坐在池边,身上已经裹了红袍,白发似月华流瀑倾泻,任宋梧红着脸替她擦干头发,自己悠然自得地在啃鸡腿。吃噎了,抄起地上酒壶喝,又骂道为何不是酒而是水。

“你不是受伤了吗?伤员不能喝酒。”宋梧手裹帕子,替她细细擦干发尾,“吃饱了就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回家。”

“事情了结了?”

“算是吧。”宋梧阖目,傍晚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明火,幽室。宋梧站在母亲景阳长公主身后,作为他母亲此刻唯一的依靠暗中支撑着母亲的身体,不让她倒下。他沉默着,一袭白衣在这昏暗的房间中特刺眼。傍晚,夕阳像血一样红,红光铺洒宫殿恍如倾倒了一地像鲜血。从未见过如此红艳的晚霞,天边是不是走了水,将天地都烧得通红。

陛下也已到弥留之际,他油尽灯枯,已是熬到头。这里没有别人,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交替了权力的帝王,没有任何价值。只有景阳抓着她哥哥的手,那手苍老枯瘦,如同握着一节老枝。此刻她的悲伤已经慢慢替代了害怕,她流下泪来,哥哥,与她流着一模一样血脉的哥哥,即将离她而去。

“景,景阳。”皇帝开口,艰难地喊出眼前人的名字。

“是,哥哥,我在。”

“景阳,朕死之后切记用白布盖上朕的脸。”他看着景阳,似乎在透过她看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人,“朕,无颜见她。”

然后皇帝神智已然模糊,他握着景阳的手,喃喃念着很多人名。

他一会儿说儿子,一会儿说大哥,可是念的最多的却是他清醒时从未提过的那个人名,他叫“阿荣”。

景阳听到这个名字就红了眼圈,她说,“你果然……”

一世冷血的帝王,最后的最后还是忍不住念起心里唯一珍藏的名字,唯一唯一在血液沸腾时早早装进心里的人,凝固之后那名字也被困锁在心里,不肯放。藏了一辈子,假装忘了一辈子。

“……好。”她轻轻举起皇帝的手,最后想吻一吻,却发现那只手已经无力地滑下,摔到锦被上,慢慢冰凉。

皇帝陛下,驾崩了。

外面很吵,乱成一团,宋梧就来此处找着知鹇,唯独此处他能找到些许安宁。

知鹇温吞地站起来,红袍之下她的笔直白皙的长腿一勾,跳上宋梧的背,嚷着要他背自己回去。她身子刚刚跑完温泉,暖烘烘的热,即使隔着布料宋梧也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温暖,他脸又红了。

“小郎君,背姑娘,背去哪?上花轿!”知鹇在背后唱道。

“这是哪儿的童谣?”宋梧苦笑不得。

“我在赵州时候学来的,我给你唱完。”知鹇摇摇腿,手舞足蹈起来,看来她心情很好。偷亲了她的小郎君,谁心情会很差呢。

“小狐狸,偷蜜瓜,偷给谁?给爹妈。小郎君,背姑娘,背去哪?上花轿。花轿长,花轿短,长长短短抬回家。”唱完,她自己就咯咯笑了。

宋梧低头,看到知鹇红袍之下露出的大腿,月光下处,皮肤细白却斑驳,道道伤痕在她腿上显露。他知道知鹇从来不羁礼教,也不在乎世俗,但还是默默地替她拉了拉,遮掩好腿上的伤痕。

“我以前从未问过你,你的头发为何是白的,为何总是一身红衣。”宋梧问道。后面的人突然就安静下来,宋梧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忙解释道要是你不愿意说就也没关系,当我没问过。

“我不知道呀。”知鹇趴在他颈窝,呵气,弄得人痒痒的,“自从来清溟做地仙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我也想过把头发染黑,也想过穿别的颜色,可是每次要换时又想,唉,这样不也挺好的吗,就没变化。你不喜欢吗?”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问问,”宋梧支支吾吾的,“我也见过你们别的神仙,好像就你一个白头发。”

“这么一说,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唉。哎呀,头疼,不想了,我睡了。”话音刚落,她头一歪,立马就睡过去。

宋梧无奈地笑,只好把人往上提了提,免得滑落。

她的确很累了,昨夜她连杀刺客两百余人,拼死保护下宋梧和景阳,三人赶赴陛下寝宫时又将企图弑君的刘美人当场擒获,才有得今晨的平静和从容。昨夜殷柯将刺客放进宫里,大门一关便不再理会,别宫中的内侍宫女死伤过半,若没有知鹇以一敌百救下宋梧同景阳,只怕现在整个熙梁都已经变了天了。

昨夜别宫里的血,能把每一块地砖都染红。幸存的宫人忙碌一夜,直至清晨才将那些血迹清洗干净。宋梧和景阳被知鹇锁在屋里,太阳升起,浓雾散尽,宋梧凿开门锁在一片尸山血海中找到知鹇。彼时这个女人拄着长枪犹自不肯倒,身上每一处都变成了血红色,连发梢都被染成红黑,她垂着头,宋梧差些以为她死了。

见到似乎有人走近,知鹇抬头看到宋梧既心疼又慌张的模样,露出淡淡的笑,最后终于松懈了防备,摔进他怀里。

她说,这些人若是用法术对付,他们便不入得轮回,纵然此生罪恶,却不能决断他们的下个轮回,她只能用自己的银枪去真刀真枪去扛。

“辛苦了。”宋梧揉揉知鹇的头,替她盖好被子,吹灭蜡烛,在她身边轻搂着她也安稳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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