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抉择”
“差不多十年前，有个叫‘李宇乾’的学生也得了枕叶脑癌，但情况要比你恶劣得多，有次犯病差点捅死一个老师，还有一些他同学向校方指控他企图群体下毒，这事儿当时闹得还挺大；不过后来他失踪了，也就没人再说此事。”
“...”
李校医的态度很好，甚至有些太好了。
能不被学校追究，自然是件好事，王玑也省得去和保卫处还有导员解释了，但...他还是有些不安。
如果刚才钻出床底前，自己一直都在现实中，那李校医的那句“该死的药”也就是他亲口说的了。
那时的李校医，和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李校医，前后差距，不免有些太大了。
就像是...根本不是一个人？
王玑凝视着李校医的背影，却看不出任何异样，对方的语气温和自然，与配药室柔和的灯光几乎融为一体。
出现幻觉的、精神状态不好的、与这个世界疏离的...一切的变化，都似乎只在自己一人。
真是自己想多了吗？
最后，王玑还是没开口询问李校医之前口中“该死的药”这回事。
难得有个能在枕叶脑癌上稍稍理解他的人，还是别让彼此难堪了。
也许那是什么治疗私人问题的药...问出来，尴尬；对方也没准矢口否认，不如不问。
正当王玑胡思乱想间，李校医已经完成了配药的工作，将三个小纸包装进一个密封袋里，转身递给王玑。
“喏。这个是我配的治因过量吸入黑霉菌引起的肺部感染的药，每天一小包，三天的量。”
“那天我看你是急性发病，应该问题不大，考虑到你的枕叶脑癌，就没当场给你配。”
“看你今天这样子，这一会儿也没咳嗽，确实基本没影响，但这药该喝还得喝，保险点。”
接过药，王玑用手稍微捏了捏，都是粉末状的，每包里的量不少。
不待他说些什么，李校医就从配药室走出来，对他摆了摆手，开始赶人了：
“拿上药就走吧，我午休一会儿，下午还要出诊。唉，最近这个急性肺部感染发病的不少，偌大北洋理工就我这么一头‘骡子’可用，忙的脚都不着地。”
“对了，我当年的那篇毕业论文，题目是《枕叶脑癌作为神经类疾病对患者精神的影响分析》。如果你以后有时间，赶上正好我也没事，可以过来坐坐，和我聊聊。”
对上李校医淡然真诚的目光，王玑下意识点了点头，心中多出几分对他的信任，对尽职的医者的信任。
“好，谢谢您。”
...
从医务室出来，王玑没再敢多做停留，径直回了四零四宿舍。
“嘭！”
关上门，将手中装药的塑料袋随手扔在一旁，王玑软倒到地上，靠着墙，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竟然已是“11:54”了。
他的脑子很乱，很乱。
一上午时间，经历大多事了。
直到此刻，他还能隐约回想起肩膀上死死按住自己的那种力量，和那张笼罩在黑暗下、诡异而渗人的笑容。
当然，还有空气中浓重得犹如身处屠宰场的血腥味、被开胸破肚的“人皮犬”、“秦进”双眼涣散、一遍遍重复的求救声。
细数这几天在“第二视界”的经历，怕是加起来都比不上过去两小时的恐怖。
只要差那么一点儿运气，现在...自己应该就和那个躺在手术床上的“人皮犬”是一个惨状了吧？
如果没有走马灯里江琦的那一声...
王玑摇摇头，觉得自己太压抑了，明明都已死里逃生，是个该庆幸的天大好事，却还在这里后怕。
可...若是不好好想明白，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就未必能活下来了。
大脑飞转，王玑从踏入医务室的那一刻开始复盘，用回忆的视角翻看着每一个细节，想要找出问题所在。
他的每一步都算得上谨小慎微，每一步抉择在当时的情境下看来也都称得上无错，但唯独就是没有想到，“第二视界”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完全无视奥氮平片的药效，还降临在他被困在配药室的时候。
只是...最后能从“第二视界”挣脱出，靠的，是自己主动窒息吗？
王玑有些不确定，虽然这是他那时做出的抉择，但却是没经过太多考虑的，是无路可逃下唯一算得上“有生机”的豪赌。
走马灯里，自己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坠越深，意识都有种要寂灭的趋势。
江琦的那一声，似乎是唤醒了自己对生的渴望，让自己得以挣脱；或者说，是让现实的自己停下主动窒息的动作。
可...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办法就能让枕叶脑癌患者逃离“第二视界”，三院医师会不知道吗？
如果奥氮平片的抗药性第二天就会诞生，三院医师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开一个可能害死自己的药？
王玑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苦思冥想下，就是找不出被忽略的东西。
他不是什么专业人士，他只是个刚上大学的苦逼少年，对枕叶脑癌的了解也只局限于身为一个患者的了解。
或许，这其中是有什么关键，三院医师，还有李校医，会知道吧。
如果让他来猜一个的话，他觉得，奥氮平片应该还是有用的。
但，可能不是那么有用。
也许，他是说，也许最后真正救了他的，还是奥氮平片的药效，把他从“第二视界”中拉了出来。
至于为什么奥氮平片没有保证他不进入“第二视界”，他想，可能是那会儿自己的枕叶脑癌突然恶化了，突破了药效的限制。
最后，在自己主动窒息带给身体本能的求救反应下，奥氮平片的药效再次发挥作用，救了自己一命。
这就是王玑所能想到的，比较合理的解释了。
...
在原地呆想一阵，王玑站起身来，打开柜子，从中掏出装着奥氮平片的药袋，从里面掏出一个未打开过的小纸包，不带丝毫犹豫，直接抓起两片扔进嘴里，就着水咽了下去。
“第二视界”远比他此前经历过的要危险，只是多10mg的服药量，即便有些副作用什么的，没准每天就过量中毒了，也总要好过死成一滩被开胸破肚的惨状。
抉择，往往不是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