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长生石
阳光撒下来。
萧沅湘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身披晨光的母亲温柔和煦的微笑
“香儿，起床了，来吃点东西吧。”一碗银耳莲子羹被母亲轻轻放在床前的小桌上。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好像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娘亲？”
“哎。”
欧阳柔温柔的应了一声，轻轻做到床边，拿一把精巧的梳子为女儿梳头发。
“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不是噩梦哦，香儿，”欧阳柔的手稍微顿了一下，“不过，爹爹已经想到办法啦，香儿可以快快乐乐地长大哦。”
简玖生端着一碗温度正好的药走进来。
“玖生哥哥！”
萧沅湘一掀被子，不顾娘亲的阻拦，跳下床，扑进简玖生怀。
“哥哥！娘亲说，爹爹有办法救我啦，是真的吗？”
简玖生看到，在萧沅湘的背后，欧阳柔脸上的阳光被床幔遮成一片阴影，她躲在阴影里，偷偷抬手，抹去眼泪。
“当然，香儿，萧叔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没办法？你瞧，哥哥手里端着的就是办法。”
他拉着萧沅湘在桌边坐下，故意让萧沅湘背对欧阳柔。
柔姨太累了。
面对萧沅湘，必须强打着精神，装出轻松的样子，还是让她多休息一会吧。
“香儿，这碗里盛着的是长生芝。长生芝是一种延长寿命的神药。”
萧沅湘的注意力全被碗里的长生芝引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凝结在自己背上的悲痛目光。
“喝下碗里的药香儿就没事了吗？可是，这种药是不是很难找啊？”
“是很难找，但是萧家有很多，足够香儿喝到老。”
还好，香儿还小，还没有学到长生芝，不知道这药作用有限，萧延冲亲自知会了香儿的先生，这一段知识先生以后也会跳过不讲。
“嗯！香儿马上喝！”
在简岁生惊讶的注视下，萧沅湘一手捏着自己的小鼻子，一手主动端起碗，“咕咚咕咚”把药灌下去。
简岁生的心被一根小刺扎了一下，逐渐酸麻起来。
香儿是被娇宠着长大的，萧叔对于儿子很是严厉，对于女儿却完全没办法，柔姨早就习惯了温润待人，就是想严格也没什么震慑力，更何况还有纵容她的老太爷，见风使舵的佣人们。
她多少是有点大小姐脾气的。
长生芝很苦，因为药性特殊，连糖也加不了。就是普通人家六岁的孩子，喝这样的药也得闹一闹吧。
转眼间，萧沅湘已经放下空碗，皱着眉头喝一旁准备好的清水。
“玖生哥哥，香儿喝完了，所以……”
简玖生笑了笑，这小丫头从小就古灵精怪，从不吃亏，这又是想要什么了吧。
“嗯，香儿很乖，想要点什么奖……”
“所以大家不用担心香儿了，对不对？”
萧沅湘的声音有点哽咽，那碗药好苦！但当抬头对上简玖生的视线时，她给了简玖生一个大大的笑容。
简玖生沉默片刻。
“嗯，以后香儿乖乖吃药，大家就都不用担心香儿了。”
果真是柔姨的女儿！
这是简岁生第一次从活泼淘气的萧沅湘身上看到柔姨的影子。
柔姨当年坚持收留自己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柔和，却包裹着坚毅。
香儿，哥哥一定会让你长大！
虽然发生不幸，但生活扔在向前，所以，萧清芷和简岁生的私塾依然是要上的。
他们没有再像以往在路上打打闹闹，沉默地走在路上，身后少见的多了几个捧书的小厮。直到学堂里响起“之乎者也”，两个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简岁生依然没有听先生讲课，他托着腮呆呆地望着外面，陷入自己的思绪，连先生从身边走过都没察觉。
先生扫了他一眼，没把他叫起来背什么《为仁策》，就这么继续往前走去，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发出一声“哼”。
一个时辰过去，私塾的学子们总算得到片刻休息时间，先生也去一旁的雅室喝口茶，润润嗓子。
学堂里逐渐乱起来，嘈杂的嬉笑打闹声代替了枯燥的读书声。
“清芷，我听说了，恭喜你拿到萧家令。”
“是啊，恭喜恭喜！”
“萧家令从来都是传给下一任家主的，这还是第一次给普通子弟。”
一下课，就有不少同窗围过来。
“萧业恭？什么萧家令？”萧清芷问道。
“你不知道？”一萧氏子弟惊讶道。
另一子弟道：“就是太爷给你的小牌子。”
萧清芷从来不计较这些，萧延冲给他的东西多了，只怕是把萧家令当个普通礼物一样，早随手不知道塞哪去了。
“哦！那个啊，那是干什么的？”
“那可是萧家的“钥匙”，掌管萧家近两成产业的令牌！”
这是六族的产业！
近两成，单一年的盈利只怕就能买下半座皇宫。至于为什么被称做“钥匙”，没人知道，也许只是个称呼？
萧清芷显然不在乎这些，香儿的病还沉甸甸得压在心上，哪有心情感到受宠若惊。
“昨儿我从八珍斋买了些莲叶糕，大家一起尝尝？”萧清律忽然端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插进来。
简玖生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学堂里大部分学子手里都有了一块香糯松软的莲叶糕。
八珍斋是帝都最好的糕点楼，六族之首的原家家主亲自开办，不为赚钱，就为个兴趣爱好，每日出炉糕点极为有限，价钱不贵，但是难买，即使是六族子弟也不能随时享用。
不过……
萧山昂与原家上一任家主有私交，故而八珍斋里的糕点，每周都有特意留下的，专门派人送到萧山昂的小院里，这件事没几个知道。
“不过我这莲叶糕数量有限，只够萧家人吃。”
简玖生挑眉，看向萧清律，萧清律得意地向他一笑，眼神中带有嫉恨和鄙夷。
“商人的血脉，本来也不配与贵族血脉吃相同的东西。”
简家原是从商的，一直没有贵族的头衔。
这盒莲叶糕，萧清律等了足足一年。八珍斋的点心抢手，提前一年订，能等到都算不错了，还只能订一盒。拿出来笼络人心，他心都在滴血。
“无妨。”
简玖生看了眼眼前的糕点盒，盒子很好，上等木料，名家雕工。只不过，里面的糕点所剩无几，配上散乱的糕点包装和碎屑，看上去居然有些寒碜。
他扯了扯嘴角。
这糕点他不是很爱吃，太甜了，小香儿倒是蛮喜欢的。
小丫头自己喜欢，就非要“分享”，一分享，他这个当哥的就要倒霉，总是被那小手猝不及防塞一嘴，不咽下去还不行……
他都快对这糕点盒有心理阴影了。
“呵……”萧清芷讥笑一声，手按桌子准备起身。
简玖生桌下一脚踹过去，萧清芷一个没站稳，跌坐回座位上，怒视简玖生。
简玖生面不改色，拿起书，装作啥都没干。
他身为外姓人，寄宿萧家，却自幼享受萧家嫡子待遇，萧家庶子们针对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痛不痒，实在没必要计较。
何况他们今早的早点里就有莲叶糕，他和萧清芷都没动，也就小香儿吃得开心。
“先生来了！”
门口有小厮通报。
学子们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念起之乎者也。
放学后。
“玖生！你刚才踹我干嘛？那萧清律就是来挑事儿的，我一拳就能让他闭嘴！”
路上，萧清芷气成了一只鼓着肚皮的癞蛤蟆，对简岁生一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说教。
“你说他到底怎么回事，从小就看你不顺眼，每回都被我揍，每回都越挫越勇！”
萧清芷腮帮都气得要鼓爆。
与萧清芷的怒气冲冲相反，简岁生的内心倒是毫无波澜。
“何必与他生气？他说两句，我就吃不到莲叶糕了吗？你和他打起来，先生来了，都得挨罚！”
“要是平常也就算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柔姨已经够累了，还让她为咱们费心？咱别给柔姨添堵了行不？”
简玖生其实有些理解萧家庶子的心情，他都怀疑萧延冲是不是跟家里的庶子有仇，萧家的嫡庶之别，实在大得吓人，换他他也嫉恨。
这一点，他作为外姓人，反而比萧清芷这个受宠的嫡子看得清，只有萧清芷这样没心没肺的既得利益者，才对这种差距毫无感知。
当然，他也不会因此同情萧清律，他之所以制止萧清芷，只是觉得为此事争执被先生责罚，让柔姨操心，不值得。
“那就不管他了吗？我……”
“嘘！”
简玖生一把拉住自顾自向前冲的萧清芷，把他拉到树丛后
“……我就是看他不爽，他都不是咱们萧家的人，凭什么有那么好的待遇！”
是萧清律的声音，树丛前不远处有一座三人高的假山，遮去他半个身影。
另一声音道：“谁让欧阳柔护着他！欧阳柔护着他，萧山昂就护着他，萧山昂护着他，祖爷爷就护着他！”
或许是觉得四下无人，这声音竟直呼了欧阳柔和萧山昂的名。
萧清律咬牙道：“他一个外姓‘废阵’，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配不配！就算家主默许，他就这么厚颜无耻，一点不惭愧！”
简玖生险些没拉住萧清芷，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简直是拉着一条疯狗，好不容易才手脚并用地把萧清芷塞回树丛后。
他之所以把萧清芷拉过来，就是为了避免无聊的冲突。现在家里人都被香儿的事耗尽心血，柔姨和山昂叔都已经焦头烂额了，实在不能再让他们在这种小事上分神。
没想到萧清律发言那么有水平，一刀戳在萧清芷心口上。
没错，简玖生是个“废阵”。
所谓“废阵”，衡量的标准有很多，但总之是出于各种原因，很难派上用场的阵。
比如萧延冲的妻子，赵情的阵，一开阵，就会使开阵者损命，故被多数人认作“废阵”。
而简玖生的阵，是瞬移。
瞬移阵，神赐十阵之一。
神赐十阵是公认的，最为强大的十种阵型，是无论哪个家族，无论哪个孩子，哪怕是六族，哪怕是皇宫，只要开出来，都要整家鼓乐齐鸣欢庆一番的阵。
这是连萧延冲，都会另眼看待的阵！
但，可笑的是，简玖生的瞬移阵……
只有两脚宽。
空有此阵，徒有虚名。
“好好好，不说他。不过也真是报应……嘿嘿，萧沅湘那小丫头，顶多活到16岁……”
又是一刀！
简玖生压着萧清芷，感受到萧清芷整个人都在颤动。
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拉他呢！
简玖生忽然有些后悔，有点想放手。
“……倒也不一定。我倒知道个可行的办法，或许能延那丫头的寿……”就在简玖生放手前一刻，那道声音说道。
“嗯？”
这话一出，不光萧清律有些诧异，连躲在树后的萧清芷和简岁生呼吸都急促几分。
萧清芷终于安分下来，把愤怒抛到一边，打算好好听听二人的谈话。
“开阵式看到的寿限，还能怎么样？你别跟我说用长生芝啊！”
“自然不是长生芝……”那声音沉吟片刻，语气也有些不太确定，“你听说过长生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