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亦然
两人对视，无言，有一分钟。
一分钟足够季七回味，思考，然后脑袋宕机。
他微抿着嘴，不知该如何回应面前女孩眼中传递来的期待甚至是渴求，接着他又好像想起了某件事情，张了张嘴：
“啊，呃……嗯……总之你先进来吧，然后把门关上，还有就是，呃，你这件事吧，嗯，不是不办，就是吧，在办你这件事之前，我可以先去上一趟厕所吗？”
季七后背沁出冷汗。
膀胱要……
爆炸了。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女孩，转身就走，向着里面厕所的方向火急火燎的快步冲去，连手机都没捡。他可不想古有范进榜前发癫，今有自己大厅尿崩。
冲进卫生间里的季七哐当一声关上了门，马上将自己反锁在卫生间内，他打开灯来到洗手池前，长吐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看了眼镜子中面色苍白的自己，紧跟着闭上了双眼。
其实不止是膀胱……
季七将手里的羊角锤放在洗手池上，继续深呼吸，他大口的吸气吐气着，只觉得头昏目眩，剧烈的头痛连带着胸口发烫的感觉，让他喘不过气，好像一条小船拉着自己的肺一头扎进了雷暴雨，电闪雷鸣搅动他的肺室，持续的窒息感带来了满身细密的冷汗。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这不是尿意。
而这种直觉也告诉季七必须继续紧闭双眼，集中起自己的注意力。
他眉头紧锁，咬紧牙关，为了让视觉陷入完全的黑暗中，他又重新关上卫生间里的灯，接着跌跌撞撞朝小便池走去。好在他对自己的空间感有着绝对的自信，即使现在连路都走不稳了，他也绝不可能走错地方。
他有预感现在马上有什么变故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而在这之前，他要尽快的把历史遗留性问题解决，不然等会儿说不准就有可能坚持不住晕过去，要是在昏迷中任由自己身体的本能做主，再被人发现，那可就社会性死亡了。
同时，季七再一次发誓，以后夜晚睡觉前绝对不喝那么多水了！
哗啦啦……
随着水流击打瓷壁的声音减弱不见，那重新关闭的阀门终于是不再有松动的风险，水渠里的液体已经排得一干二净，这令季七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为之一轻，旋即，他凝聚注意力，认真对抗那仿佛来自于灵魂深处的痛苦。
胸腔里灼热的感觉渐渐熄灭，卫生间内万籁俱寂，季七此刻连呼吸都几近停滞下来。
明明现实里的视野已经黑天摸地了，可季七却觉得自己眼前逐渐清明起来，他在意识的深处空间中重新醒来，看见混沌与斑斓交融，最后，这空间中裂开了一道口子。
一本书从中钻了出来。
一本书？
不，更像是古籍。
硬质的封面由苍翠欲滴的墨绿色晕染开来，表面似是蒙上一层薄纱般的灰尘，有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古老味道。
这是什么？
一本书或是一本古籍。
虽是明知故问，但在这东西出现以后，头痛与窒息的感觉都在顷刻间消失不见。而且季七也能本能的感受到，这东西一定是真实存在的，此时此刻，就存在于玉城，玉兴地产，一楼卫生间，小便池前，自己的脑子里。
季七倏地睁开眼，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难以思议。
他先抬起双手翻看，掌心和掌背不断翻转变化，想要看出什么端倪，接着他又从胸膛到脚底扫视过去，除了感觉可能是因为刚睁开眼，色彩比平时更明亮了些，其他好像都和平常没什么变化。
这让他能确定一件事实。
没错，自己目前身体唯一的变化，就是现在正漂浮在意识深处的那本古籍。
“呵……”
有些人在觉得荒唐的时候就会笑出声来。
季七抓抓头发，又在头皮上挠了两下，心里止不住的想：
网文诚不欺我啊，什么脑子里多出个系统，脑子里多出个老爷爷，脑子里多出个**同学。
到我这里就成了一本书是吧？好像没啥子新意。
季七觉得自己网文应该是看得少了，而不是觉得没有那种写脑子里多本书的网文。
但书好啊，书显得多有文化啊。
朴实无华，嗯，朴实无华的嘞。
挺好，至少人家觉醒点什么的条件大多数都是得重生，穿越，舍弃家乡，离开故土，失去过去的一切，而以此人为源头的所有社会关系都将会分崩离析，直到不复存在。
万般归零从头看。
还行，这些都没发生在他身上。他对于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能打四颗星，还算好评。
“嗯……小书同学？”
季七露出微笑，但经过刚才的痛苦以后，他现在浑身已经没剩下多少气力，露出的笑容也略显难看。
但不管怎么说，季七都觉得自己该拿出和善的态度与人家接触。
“小书同学？你在吗？”
季七闭上眼继续在心里呼唤，他现在其实不闭眼，亦能准确地捕捉到意识深处多出来的那本古籍，这种怪异的感觉像是有人在他身上挠痒痒，明明能知道痒痒的位置，却找不到是谁这么丧心病狂挠他，他觉得未来高科技世界里，如果人体植入芯片变成赛博大脑了，大概就是自己现在这种情况。
之所以要闭上眼，主要是季七认为这样能让他与古籍之间的感应更深罢了。
然而，任由季七继续呼唤了几十次，换了几十个不同的叫法，这本书都仍无任何反应。无奈之下，季七只能睁开眼，并将目光隔墙投向大厅的方向。他可没有忘记，在那里还有一个引起自己身体变化的女孩在。
是啊，这古书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遇到这女孩的一刻出来了，让人怎不好奇缘由？
有了主见，季七脚步欲起，霍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手探向腰间。
嚯……
好险好险。
季七将西裤的钮扣别上，鸟屋的门锁也不忘拉好，接着紧上腰带，正了正位置，这才向着洗手池走去。
他昨天便穿了一身整洁的西装来到公司迎接新年，虽然还不太习惯这种穿着，但好在刚才在小便池前也不忘宽衣解带，没有弄在裤子里。
季七重新打开灯，突然亮起的暖黄灯光在持久黑暗后也无比刺眼，而借着这筒灯的光芒，季七的视野从朦胧到清晰，很快看清了镜子中侧身而立的自己。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发黑瞳，面部棱角分明，典型东方人模样的青年。近些年频繁的力气活并没能让他沾染上过多干练的气质，反而仍像一个刚脱稚气的大学生。
西服的外套还留在办公室里，此刻的他上半身挺得笔直，不算特别健壮却称得上坚实的身材，将洁白的没有一丝瑕疵的干净衬衫贴合撑起，显得端庄而优雅，但一宿未经打理的凌乱发型，又让他多了几分暴力美学的味道。
不知是源自灯光抑或是心理作用，季七总觉得自己的双眼中，多了一抹深邃如潭的灵曜。
片刻以后，当季七从卫生间里出来重回大厅时，发现公司的大门倒是被人闭上了，可关上门的人却消失不见。
“喵，喵呜，喵......”
女孩对于猫叫的拙劣模仿伴随着欢快的笑声，季七顺着张望过去，透过保安室的窗户看见了里面的身影。
他定睛一看，只见那女孩正双手高举着那只圆滚滚的三花猫，全然不顾猫保安的威严，就想靠近去亲它。而三花猫却伸长前肢极力的用自己的双爪抵在女孩脸上。恐惧让它的飞机耳快要贴上后脑，它紧闭双眼，肉乎乎的脸上因恐惧挤出了好几条褶子，长长的胡须在疯狂颤抖着。
季七刚想走近点瞧瞧怎么事，神色却是忽然一变，接着又恢复正常，只不过看向女孩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他顺着走廊走到保安室的门口，人还没进去，声音就先传进屋子。
“放开我家猫保安。”
季七的声音让屋子内两者的动作戛然而止，接着女孩和猫皆是投来了目光。
“喵！喵喵喵！喵喵！”
睁开眼的三花猫像是看见了救世主，向着平日它不屑一顾的人类大声喵喵起来，而女孩的表情则是从惊喜渐渐变成了心虚。
“如果有一天，你看见两个非人生物露出了极具人性化的神态，你会怎么应对？不，其中一个甚至不是人性化了，她分明长得就像是一个人！”
季七此刻很想上网问问神通广大的网友们这个问题。
【真名：（此处为空白）
类目：龙
修为：大我境
……
……】
这是季七在大厅里通过保安室侧窗重新目睹那女孩的身姿后，意识深处突然发生的变化。
那尘封的古籍时隔多年终于再次翻开属于它的书页，或许是在寻找，那本书翻开了十多页以后，柔软的纸张又无风自动，往回落去，最终停在了第三页。
纸上神光闪烁，有氤氲文字渐显，而后明晰。
出现在季七眼前的文字晦涩莫名，有甲骨文钟鼎文等文字的影子，却又似乎更加遥远，仿佛来自更古老的年代。
初见这文字，让季七一时间头脑刺痛，好似不能直视般，但缓过神来，季七却发现这文字逐渐从晦涩到陌生，又从陌生到熟悉，一字一字，其所想表达的内容直钻脑海。
古文毫无变化，但季七竟是突然开始能看懂这些文字了。
龙。
在纸张上几行文字中，唯有这一字最惹人注目。
可这女孩的外表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和这种传说中的生物挂钩，如果她真的是一条龙的话……
季七觉得这就能够解释为何之前三花猫会抖如筛糠了。
猫头子恐怕是觉得自己要被吃掉了。
稍微收回发散的思绪，季七看见女孩小心翼翼的将猫放在地上，接着她又将双手背在身后，像是藏起“作案凶器”一般，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有些闪躲。
不过她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美眸中灵光闪动，仿佛远方昏暗的天际线下露出一抹阳光，又仿佛谧静湖面上倒映出一抹月光，她定睛看着季七，四目相对，却让季七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太阳与月亮，刹那间惊为天人。
只听得女生继续说道：
“诶？
“你该不会是，突然见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