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现实的投影

别府千寻很不开心。

她本来就是个性格跳脱、喜好玩乐的人，对桌游化的领域抱有浓厚的好奇与兴趣，本来这也应该是一次令人愉快的刺激探险。

可实际情况却截然相反，她就跟中了诅咒似的、扔骰子只能扔出点数“一”，跟龟速一样在地图上行进，过程更是让她感觉受到了侮辱。

〈路过领主大人的商店街，买买买花掉了150G。〉

〈路过领主大人的山顶公园，缴纳50G过路费。〉

〈路过陶阳的旅馆（LV.3），缴纳100G过路费。〉

〈路过领主大人的公民馆，缴纳200G健康文化课费用。〉

〈路过一块空地，是否花费10G购买这块土地？〉

〈费用不足，无法购买。〉

〈路过领主大人的民宿，缴纳10G过路费。〉

〈您已负债6G〉

“好家伙，从富翁到负翁是吧？！”别府千寻终于蚌埠住了，“领主的资产也太多了吧？宰得又狠，这样还玩个屁呀？！”

不过发泄了几句，她很快冷静了下来。虽然她生性好玩，但又不是真的傻子。她清楚地知道在象征守门人内心与认知的领域里，任何的所遇所见都不会是没有意义的。

一边回忆着今天调查走访过的每个地方，她一边若有所思的自语道：“商店街、山顶公园、公民馆……这些地方都和北蒙布朗内的地方对上了，说明这里那个所谓的领主，和这几个地方都有金钱利益上的关联？以这个为线索调查下去的话，就能……”

〈……您已负债136G。〉语音播报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别府千寻再次怒不可遏：“呀卡吗洗！”

而另一边的近卫祐希，心情同样是崩溃的。

最开始她被女主播的怨灵缠身，被迫在原地停留一回合。再次前进后幸运地来到一块无主之地，却又因为被【怨灵的低语】缠身而无法进行任何行动。

之后还有“女高中生怨灵的抱怨”、以及“高中教师怨灵的斥骂”……直接给恐惧鬼怪话题的她来了个绝妙的怨灵三连。

受【怨灵诅咒】的副作用被迫传送到了医院，停留三回合“疗养”出院后，又再次经过了原型疑似天城旅馆的那栋建筑。

“怎么好死不死的，偏偏刚好投出走到这里的点数……”近卫祐希气得脸色铁青，眼神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害怕，脸上更多的是倔强不服输的神色。

“哼！不要以为同样的手法还能对我第二次起作用！”硬气地说着，她抬脚小心翼翼地踏入了旅馆旁边的方形地块。

可随即意外突生。

地块上忽地亮起了金光，将她的视野连同着意识都包裹了进去！

回过神来，她来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

“这里……果然是天城旅馆？！”她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然后四处张望。

此刻她所见的周遭事物，似乎笼罩在某种不真切的朦胧之下。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惊讶地发现她的身体竟然是透明的，仿佛表明她自身的存在也并不真实。

——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还不等她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远处就传来了同样带着奇异余响的声音：

『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啊、呀！不、不要再打了……求求你……』

似乎是一个男人在虐打一个女人，近卫祐希一阵心惊，连忙过去查看。

她经过一个房间，认出了那是她和别府千寻昨晚睡觉的地方；绕着那间房来到另一处，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房间的门前。

她想要推开门，障子却纹丝不动，自己不论如何都无法进到房间内一探究竟。

而那一男一女的话依旧从房间内传出来：

『为了把那个碍眼的女将赶走、我平日里跟那些傻逼客人点头哈腰、废了不知多少心力，向周围人证明我的能力、提升我的声望，就为了总有一天取而代之！』男声说道，『你倒好……本来还指望你帮我忙的，将来也不是不能给你个女将当当……结果你他妈的只知道拖老子后腿！』

“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是男人扇了女人一巴掌。

『叫你偷偷带出账本，结果搞砸了，这下被那女将察觉、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你他妈是不是蠢猪？！』男人厉声骂道，随即听得见他对着女人拳打脚踢的声音。

『啊！疼……我、我是蠢猪！对不起、对不起……』女人一边惨叫着，一边求饶道歉。

过了好一会儿，叫骂声与殴打声终于消停下来，里面的男人也宛若换了个人——

『对不起……你知道我不是这么故意对你的，我就是太心急了，因为那位给我的任务期限快到了……你知道的吧，我是爱你的……我爱你！』男人情意绵绵地说道。

女人也被这份爱所打动了：『嗯！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呜呜呜……』

接着女人哭了起来。

那个听上去好像昨晚刚听过的熟悉哭声，让门外的近卫祐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脑海里浮现出天城旅馆的阿秋眼角青紫的模样。

近卫祐希脸色惊恐：“那个声音的主人难道就是……”

还不等她说完，周围的场景瞬间烟消云散，她只觉得一阵恍惚，就再度回到了大富翁游戏的领域里。

近卫祐希连忙左右看了看、试图寻找陶阳等伙伴的身影、分享自己“看”到的一切，却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见状，她只好自我分析是个什么情况：“显然这个游戏地图是以北蒙布朗为原型设立的，意味着这里的‘领主’将这个小镇当成了自己的东西，也对这里的人和发生的事都有一定的了解，所以才会在认知世界联动了特定地点于现实内真实发生过的事？”

感觉自己的猜测中了十之七八，近卫祐希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念又想到：“我在这个游戏里‘易触发特殊事件’的体质，能帮助我了解清楚这里发生的事……而顺着线索，不难找出守门人的真实身份！”

这时候，又到了她的回合，她开始掷骰。这时候无关胜负，她只想像刚才那般、了解更多发生在当地不为常人所知的秘事——

『蠢货、废物、垃圾！你他妈的能不能工作上心点？老子每个月开的薪水不是拿来养头猪的！混账东西！你小儿麻痹到底治好了没有？这种狗屎一样的低级错误也能犯？！』

朱尼斯的商场，穿着制服的粗眉毛老员工对着瘦高个新人极尽侮辱，还将装有水的桶倒扣在瘦高个的头上、将其淋了一身湿。

瘦高个新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抿着嘴低下了头。

旁边的三个女性店员看着掩嘴偷笑，其中的短发女还说起了风凉话：『土田前辈还真是辛苦呢，搭上这么个总是让人操心的后辈，看着真是操劳啊。』

粗眉毛冷哼一声，回道：『不是谁都像你赤井那样、跟店长大吵一架还能逍遥自在的。』

『呵呵，我这是凭本事，谁让我是这家商场的年度销售冠军呢。』短发女挑了挑下巴，『花村店长因为业绩都快自身难保了，所以就算他再看我不顺眼也拿我没辙。』

顿了顿，她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土田前辈你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我记得长松君是那位的得力助手的亲戚吧？』

『哼！能有什么问题？我帮生田目教育他不成器的外甥，他知道了还得感谢我呢！』土田说着，还恶狠狠地瞪了瘦高个一眼，『还在这里发什么呆？快滚去仓库那边搬货！』

眼见着瘦高个要走，短发女赶紧叫住人、说：『既然这样……长松君，拜托你顺路帮我跑个腿领个快递。还有待会儿干完活，给我们所有人买些饮料吧……我要冰咖啡喔。』

她身后的其他两女也嘻嘻哈哈的，报出自己要喝的饮料。

瘦高个低着头、沉着脸，也不反驳，默默地点点头，就离开了。

……

『新的项目，上面已经审批下来了，连着市里面的预算一起……嘿嘿，这次咱们的‘奖金’能有多少呢？咱们委员会为了小镇振兴尽心尽力，稍稍拿一些奖励也不过分吧？』

『是呀，要我说，咱们就应该努力建设家乡，只有不断建设，才会有更多的‘奖金’可以拿啊！这个项目不成功的，换个项目就好了，那位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那民宿是能随便换得了的吗？！我当初就说了不要动歪心思、偷偷安装摄像头拍东西搞外快，结果事情闹大了可怎么办？！』

『怎么办？像往常那样子、随便推个人出去不就得了。新来的那位干事……就她了，顺便减少商店街那边的补助金给咱们弥补下损失，对外就说是她的手笔……谁叫她一时糊涂嘀咕的狠话被人听见了呢？料想她也不差这一口锅了。』

『啧啧啧……那姑娘啊……可惜了，我看她是真的有一腔热血的。』

『哼，一腔热血？那还不如钱好使。而且这个破落小镇也就这样了，再好能好到哪里去？咱们这些人都知道，委员会……不过是方便捞钱的工具罢了。』

『哈哈哈，一个小人物而已，不说也罢、不说也罢！来来来，这是小西酒店为了让我给他家留名额上贡的好酒……敬不辞辛劳的我们！』

……

亲眼目睹了一个又一个的事件，近卫祐希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过了许久，受旧华族教养至深的她难得骂了句脏话：“去你马的羁绊之乡！”

同一时间，甄矜祈也有属于她自己的发现。

“化工厂……难不成指代的是现实中北蒙布朗的仙波第四化工厂？”她说着皱了皱眉，本能地感觉说到“北蒙布朗”的时候有些别扭。

“还有在这个游戏里出现的强制落成建筑，能感受到其中包含着某人的意志……找出其中的共通点的话，就不难明白那个人的身份了……”她说到这里有些犯了难，“不过我没有去过真正的北蒙布朗，只能从陶阳他们口中了解那座小镇部分的样貌，很难完全搞懂其中的关键……”

她叹了叹气：“要是我也能去往现实世界就好了。”

『你不是能去的吗？』

突然传来的话语声，让甄矜祈猛然一惊，连忙循声望去。

在距离十多格远的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影。

而他，撑着一把黑伞。

伞压得低低的，完全遮住了那人的脸。

可不知为什么，甄矜祈能知道伞下的人是副怎样的面容及表情。

“你……你……”她忽地心口一窒，“你是……谁？”

『吾即是汝，汝亦为吾。生于万物，如影随形。』那人一字一句地念道，『我们被世人所遗忘，你也遗忘了自己的本职。可如今是时候回想起来了，想起来……你该去往的地方！』

那人的话音刚落，甄矜祈只觉得耳边如洪钟作响，对方的字字句句振聋发聩！

倏地，脑海里涌入了无数的记忆，最后定格在一群身穿高中制服的少年少女、对着她肆意大笑的画面。

紧接着，她感觉脚下好似瞬间落空、自己一下子坠入到了无边的黑暗，从周围也涌出一道道文字组成的洪流、将她包裹其中；

那股令她心惊胆战的预感再度猛烈袭来——她似乎就要变得不再是她、而是无数个撑着黑伞的人影的其中之一，那股即将丧失自我的绝望，仿佛要压垮甄矜祈的精神！

千钧一发之际，肩膀上猛地砸下一击巴掌，又将她猛然带回了现实。

“矜祈！”

甄矜祈用力倒吸一口气、就好像溺水之人自水底冒出水面时的反应。扭过头一看，却见是陶阳站在了她身边，一脸担心地望着她。

劫后余生的恐怖，击溃了她的理性与情绪，也让她在这一刻突然变得脆弱起来，忍不住扑进了陶阳的怀中：“陶……阳！我……我……唔呜……”

突如其来的温暖入怀，让陶阳不禁有些慌张，忙问道：“怎、怎么了？！”

然而甄矜祈却不说话，只是闷声地哭着。陶阳见状，脸色变得有些精彩，犹豫了一会儿后，将两手顺势搭在了少女的肩膀与背部，清晰感受着怀中的温软。

过了好一会儿，甄矜祈终于平复了情绪，轻轻将陶阳推开，羞红着脸说：“对、对不起……刚刚失态了……”

“难道又是之前你说的那种……自己要消失的感觉又出现了？”陶阳一下子想到了先前的事情。

“呃……嗯……只不过这次的感觉很强烈，于是我……”甄矜祈只好承认，之后看着陶阳带着焦急陷入沉思的样子，又问道：“话说回来，你居然刚好和我走到了同一格？”

说到这个，陶阳的注意力也回到了眼下他们所处的情况，然后对着甄矜祈沉声说道：“是刚好投出了走到你这里的点数……不过这不是关键，重要的在于……”

“我们被这个游戏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