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触碰人心
背后猛然被一股力推动、自己整个人从窗边的栏杆翻身而下——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陶阳甚至愣着神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身体的落空感和耳边传来的呼呼风声，才终于让他回过神来——自己竟然被赫默莎推下了飞艇？！
他刚想对赫默莎破口大骂，随即却没由来的一阵头晕目眩！
眼前的一切好似都在天旋地转，身周像是有几道撕扯之力、在撕扯着他的身体。肉体上没由来的疼痛，仿佛从骨髓直冲脑门！
他宛如跌进了时空的裂缝，就要被扭曲的时空间给搅碎！
在这瞬间，陶阳似乎理解了……所谓的“认知上的疼痛”为何物！
与此同时、在精神痛苦与意识混乱之中，他强自咬牙振作着、并瞥见了飞艇之下的景象——隐藏在浓厚的迷雾之下的，是如同浩瀚宇宙一般的无尽虚空。
突然，眼前的空间快速拉近，让他仿佛有种正经历“宇宙跃迁”一般的体验，转眼间便来到了另一处虚空。
在这里的尽头中心处，闪烁着耀眼的白光。巨大光点的周边，无序漂浮着如同泡沫般的点点辉芒。
而他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朝着光源飞掠而过，似乎正准备进行下一次的“宇宙越迁”。
此时，无数的在中心光源周围游离不定的光点，从陶阳的视界边缘掠过，直到印着几个人影的光点倏然闪过，才让他顿时惊觉——
“刚刚那是……响和信哉他们？！”
陶阳来不及去理解和琢磨这些光点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感觉自身的移动速度在不断加快，最后与中心处的那道巨大光源擦肩而过。
很不可思议的是，明明应该是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的巨大之光，陶阳却从中瞥见了位于居酒屋二楼房间内闭目养神的自己、和一旁正一脸肃正地和堀尾健说着话的九十九刹那。
之后，“宇宙跃迁”再一次发生。这一次，陶阳清楚地感知到，自己似乎进入了某个“最深层”的地方。
可是他的身体依旧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抛出来的一样，朝着某个方向飞掠急行，他无法进行任何的自主行为。
匆匆一瞥，只见这里同样是一片无边无垠的虚空，却有无数的星辰点缀。
随后，他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
一扇立于云端之上的、与山一般高大的金色大门。
而大门的顶端，赫然是一座石制雕像。
是人的雕像！
陶阳还没来得及看仔细，耳边就传来震耳欲聋的吼声，一只浑身漆黑的丑陋怪物突然出现，并且发现了陶阳的存在。
庞大的身躯丝毫不影响怪物的反应速度，下一秒，怪物的巨口就贴近到了陶阳的脸前！
要完蛋了！
——陶阳的脑海里刚来得及浮出这个想法，身体却没办法做出任何抵抗动作。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哎呀，这不是陶阳大人嘛，真是好久不见。”
下一秒，怪物的巨口连带着其整个庞大的身躯，都被什么东西给搅成了粉碎，最后露出笑吟吟的伊丽莎白的身影。
她干掉了怪物。
“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呢？”伊丽莎白说着一挥手，似乎使用了某种能力。
处于高速移动状态下的陶阳终于被定住身形，第一次在这个空间里稳定下来。
之后又听伊丽莎白说道：“陶阳大人真是顽皮呢，这里可不是能随便过来游玩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被放逐出现实世界，永远地在这个人心之海的世界里漂流，最后变作阴影也说不定哦？”
听伊丽莎白说完，陶阳不禁打了个寒颤——放逐？漂流？变成阴影？那不是跟死没什么两样？
他想到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赫默莎……
为什么要害他？！
伊丽莎白深深地看了陶阳一眼，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明白了什么。
“伊丽莎白，这里是哪里？”陶阳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有必要了解自身的现状。
可是伊丽莎白却不打算告诉陶阳什么，只是说道：“要来这里，还太早了，时机并不成熟。”
顿了顿，她又笑道：“至于这里是哪里……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出来了不是吗？而且以你自身的特质，有过一次真切体验的经验，你应该懂得了……”
“如何触碰人心。”
这句话，如同一声清脆的铃响，令陶阳心神一震，隐约地明白了某些东西。
“现在，你该回去了。”
伊丽莎白的话音刚落，陶阳身边便闪现出了一架电梯，将其整个人包裹进去后送走。
等到陶阳离开后，伊丽莎白才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快地自言自语道：“我们的长鼻子主人也真是的，为什么要收留那个来路不明的危险人物呢？”
忽地想到了什么，她一下子有些心虚：“唔……该不会是因为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全都翘班了，主人忍无可忍，才找了个外人回来？”
“天鹅绒房间，终于放弃了家族式运营吗！”伊丽莎白露出了大聪明似的神情进行吐槽。
随后她又懊恼起来：“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女人居然对陶阳做出如此危险的行为，陶阳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个人’回来的希望就……”
“噫！越想越气，先回去和那个臭女人打一架再说！”
……
“嘶……！”陶阳倒吸了一口气，从短暂的睡梦中恢复了意识。
“咦？阳君，你醒啦？”九十九刹那看过来，随后满脸的奇怪，“你不是说闭目养神吗？怎么感觉你养完神之后，看着好像更累了？”
可不是么，差点就死了！
陶阳的嘴唇嚅动了几下，只能将莫名其妙倒了霉的怨气吞入腹中。
因为很快，影时间来临了。
陶阳透过居酒屋二楼房间的窗口，看向了窗外的天空，若有所思。
影时间，就像是现实与梦境的狭缝，它将大众的意识与物质界相连，换句话说，影时间下的世界，是认知世界，指代那片被繁星点缀的浩瀚宇宙。
陶阳又看向了座头阵的象征化石雕。
座头阵的象征化与一般人不同，他的雕像隐隐能看见一层人在挣扎哀嚎的虚影，就像是雕像准备活过来了一样，很明显是戒指副作用带来的影响导致。
陶阳一直在想，为什么要将普通人在影时间变成的石雕像，称为“象征化”呢？
它“象征”了什么？
或许在过去，那个影时间曾经存在过一次的时代，它有着专门的释意。但在这里的影时间，它应该代表着——
“人心的象征。”陶阳喃喃自语道，“所谓象征化，就是每个人的梦世界、在认知世界中具象化的【模型】。”
梦世界，因为能与人的梦境相连才被如此称呼，实际指的就是人心世界。
人心世界里有什么呢？
当然就是这个人的阴影。
陶阳的手搭在了座头阵的肩膀上，发动了【邀请指令】。
只不过这次的【邀请指令】，和之前的有所不同——经历过一次的“人心之海大漂流”后，陶阳仿佛悟道了一般，一下子有了许多新的“体会”，包括了【邀请指令】的新的应用方式。
如同成为人格面具操控者的瞬间，不需要任何人的传授就能掌握人格面具的操作方法与战斗方式，陶阳应用起新的能力也是得心应手，好像他本来就应该熟练的一样。
这一次，并不是将【模型】外表的石制样式的封印粉碎后、将本体与阴影都从梦世界“邀请”来影时间；而是将【模型】激活，以居酒屋二楼房间的这片有限的空间为载体，将里面梦世界的形态具现化出来。
一层黑影覆盖吞没了陶阳等人，他们进入了一个雷云密布、电闪交加的世界，并且来到了一处漂浮在半空中的浮岛上。
“这里……算是领域的一种吗？”陶阳忽然有了这么个想法。
同样被卷进来的九十九刹那来不及惊叹突发的异变，指着不远处喊道：“看那里！”
另一边，大概百米远的距离，一个人影跪坐在那里。
陶阳等人很快便看清……那不是座头阵是谁！
而陶阳更清楚——那个人影，准确来说应该是座头阵的阴影。
就在这时，一道雷电突然打来，劈在了浮岛边缘的地面上，也将陶阳等人吓了一跳。
只见那处被雷劈中的泥土地面竟是脆弱不堪，当即就土崩瓦解，大量的土块碎石哗啦啦地向着下方的深渊滑落，使得浮岛的面积缩小了不少。
这不停不休的雷电，会一直削减浮岛有限的土地，直到座头阵的阴影完全失去立足之地，跌落底下的无尽深渊！
到那时，恐怕座头阵的“心”就会死亡，现实中的本人也会没了性命。
“阿阵！”心系同伴的九十九刹那也顾不得危险，快步跑了出去。
“喂，刹那，小心点！”堀尾健连忙追了上去。
陶阳远远就见着座头阵的阴影，对方的状态看上去有些不对劲——双膝跪地、两手抱头、面朝土地、不见表情，总感觉随时都会发生什么异常。
而陶阳不好的预感应验了——还没等九十九刹那和堀尾健靠近，座头阵的阴影就突然冲着两人咆哮，一双金色的眸子充满了野兽般的凶性，明显抗拒着他人的接近。
随后身上爆发出浓浓的黑雾，将其整个人吞噬进去。随着黑雾扭曲变化，座头阵的阴影也化作怪物的形象——
全身漆黑不见五官、只有人的形体，浑身被刀剑尖刺一类的利器刺穿身体。而那些铁质的利器还会招来雷电，这时一道惊雷又恰好劈在了阴影的身上！
“轰隆”震响，阴影伤痕累累的身体摇摇欲坠，插在它身上的利器还冒着电火花，它不由得发出了痛苦的哀嚎。然而它却不顾自己，反而从自己身上拔出了一柄长刀，朝九十九刹那跟堀尾健发起了攻击。
“……！”九十九刹那在看到刀光挥舞、白光起落的瞬间，全身就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而从别人的视角看来，她就像是突然停在了原地等着挨刀砍。
还好跟在身后的堀尾健反应够快，赶紧将九十九刹那扑倒在地。
随后赶来的陶阳，召唤了人格面具——恶魔·帕祖祖！
帕祖祖手挥强风，斩断了阴影手中长刀的刃身。刀刃在半空旋转飞舞，最终落在了九十九刹那的跟前。
“唔……！”九十九刹那在看到刀刃的瞬间，顿时脸色发白，直接瘫软在地上。
“刹那？”陶阳一边指挥帕祖祖与阴影缠斗，一边有些担忧地看了九十九刹那一眼，眼神里还带着些微的疑惑。
这时听堀尾健苦笑一声道：“偏偏是刀啊……”
说着，他走上前，一如以往那般将九十九刹那护在身后，握紧了手中铁锤的手柄，说：“刹那，不要勉强自己……喂，炎国人，接下来该怎么做？要打倒那个怪物吗？”
陶阳回道：“总之先得让暴动的阴影安分下来！”
这时候的暴动的阴影再度袭来，堀尾健赶紧闪躲并反击，陶阳也指挥着人格面具冲上前去。
只剩下九十九刹那仍旧瘫坐在地上。
“我……还是帮不上忙……”九十九刹那十分低落，目光不由得飘向了她面前那把插入地面的断刃。
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浮上心头——
“找到了！这家伙落单了！还带着个拖油瓶！”
“该死的铁马！去死吧！”
在年幼的九十九刹那的眼中，看到了好多个凶神恶煞的人朝自己这边持刀冲来，而身旁的哥哥第一反应却是蹲下身来将她紧紧抱住。
她一只眼睛从哥哥肩膀探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恶棍手起刀落，在略显昏暗的小路内频频闪着道道白光，刺得她觉得眼睛生疼。
刀刀刺肉的声音、哥哥痛苦的闷哼、压在心口的反震……那一天的所见所感，在年仅十一岁的九十九刹那心里留下了深深的伤痕。
后来，她接受了为期两年的儿童心理咨询。
可是对刀刃的阴影，依旧没能从根本上治愈。
“我……我……”九十九刹那的声音都在颤抖，可是却倔强地盯着那柄断刃看，似乎打算当场将对刀刃的恐惧克服。
她的人格面具，不知不觉间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她有所察觉，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人格面具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虚影，看上去就十分羸弱，于是她满脸自嘲地笑了笑：“啊哈哈……你被召唤出来了呢。我是不是能理解为……自己仍有斗志和决心呢？”
说完，她扭过头看向前方，看着奋战中的陶阳和堀尾健的背影，又自言自语道：“没错，不能在这里呆坐着了！”
她没注意到的是，她的人格面具的身影似乎变得凝实了些，外貌也开始产生变化。
另一边，陶阳和堀尾健的战况不容乐观。
“啧……刚才应该等千寻她们汇合后再行动的。”陶阳有些后悔了，刚刚自己没有多做考虑，类似在某种本能的驱使下直接对座头阵使用了能力。
如今他们进入的座头阵的梦世界，似乎拥有着领域一样的强化效果，能对领域主人进行一定程度的力量增幅。
更不要说现在应战的只有陶阳一个人格面具操控者，以及一个拿着特殊武器的普通人。
刚这么想着，身后方向突然激射出一道魔法，打在了阴影身上。
是九十九刹那！
“刹那！”陶阳招呼了一声，也顾不上仔细询问对方对方刚刚是怎么了，“佯攻交给你和堀尾了，我绕到侧后去！”
“明白！”九十九刹那用力地点头。
而看到九十九刹那的加入，不远处的阴影那一对发狂的赤红眸子里，似乎恢复了些微的人性。
它说话了：『滚回去！拖油瓶！你就该在堀尾的身后乖乖躲着！』
那声音虽然听上去有些异常，但显然就是座头阵的声音。堀尾健听了，当即就变了脸色：“阵！你在说什么疯话！？”
『我没疯！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罢了！』座头阵阴影的语气里变得焦躁起来，『当初说什么‘作为新生怒恶流的代表’、‘不辜负铁马大哥的托付’之类冠冕堂皇的话，才像是儿戏一般将一个小女孩当做新老大。』
『可是刹那根本就不适合当怒恶流的老大！我当初就反对过了！这个担子对于她来说太沉重了！』它嘶吼道，『她一个女孩子，瘦瘦小小的，弱不禁风的！而且自从那件事情后，都怪健你把她宠坏了，每次一出事她就知道躲在你身后，根本就没有作为老大的担当！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阴影的每一句话，都令九十九刹那听得脸色发白，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陶阳连忙安慰：“别被阴影的话蛊惑了！它们说出的话代表了一个人的阴暗面，往往都是经过恶意化和扭曲化的，不能全信！”
“可这也意味着，阵的内心深处，确实有过那样的想法，不是吗？”九十九刹那说着渐渐低下了头。
见状，阴影发出了凄厉扭曲的笑声：『这就听不得了？哈哈！你不光实力不足以服众，连内心都那么脆弱！根本就不像是铁马大哥的妹妹！』
“够了！住嘴！”堀尾健怒极，发狂了似地挥舞着铁锤，竟是一时将阴影逼退了。
哪成想阴影只是暂避锋芒，趁堀尾健冲昏头疏忽大意的时候，一只大手就要往堀尾健的头顶拍下、眼看着就要将堀尾健拍成肉泥！
“糟……”陶阳发现自己来不及阻止——堀尾健太冲动了、也冲得太前了。
没想到的是，九十九刹那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召唤出的人格面具已经挡在了堀尾健身前。那副淡薄的虚影一样的身子，竟然生生抗下了阴影的巨力拍打。
“刹、刹那……”心有余悸的堀尾健不禁看向了九十九刹那。
令他意外的是，他眼中所映照出的九十九刹那的身影，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强气质。
“阿阵，你说的没错。”九十九刹那说，“我很弱小，每次遇到让我担惊受怕的事情，就总是躲在你们身后。渐渐地，甚至连平常的时候都习惯了看着你们的背影。”
“你们一直为我遮风挡雨，我也一直在依赖你们……”她一边说着，脑海里一边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过往的一幕幕——
哥哥刚去世没多久的时候，她遇着陌生人都会躲在堀尾健的身后，一手紧紧抓着堀尾健的衣摆，脸贴着堀尾健的后背害怕见人；
一次走夜路的时候遇到了两只发狂的流浪狗，她躲在堀尾健身后战战兢兢的，等到堀尾健将流浪狗打跑后，其手臂上也被咬破了个恐怖的伤口；
每次一起出门，她习惯于落在后边，只有看着同伴的背影，才能让她产生安全感。
可是，在看到座头阵生不如死的痛苦模样、看到堀尾健在战斗中以血肉之躯冲锋陷阵，她在深受震撼的同时，内心的想法终于产生了变化——
自己不能总是躲在人后、只顾着自己的安全了！
“对不起，阿阵！如果我再独立一点，如果我再强大一些……就根本不需要你们冒着生命危险戴上那个戒指！也不会让你现在这么痛苦！”九十九刹那对着座头阵的阴影高声说道，她的感性令她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泪花，可她此刻的觉悟与决心，却使她的神情依旧充满了坚定。
“我……要从你们的身后站出来，不再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地仰赖你们的庇护！”她心中的热意高涨，双拳紧握。
与此同时，她那挡在座头阵阴影掌下的人格面具，从虚影渐渐变得有了实体。
“今后我会……保护你们……保护大家！”九十九刹用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
而她的人格面具也从中获得了无尽的力量，反手挡开了座头阵阴影的压制！
人格面具以完全的姿态展现在众人面前——那是一副女武者的形象，全身着铠，胯下飞马，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九十九刹那也唤出了她的人格面具的真名——
“诗寇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