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当人变成工具
4月中旬，下班后在园区溜达了一圈的小青给清然发消息：“五一假期有安排吗？”
刚吃完饭准备继续加班的清然看到消息立即回复：“没啥具体的安排，这段时间有点累，想好好休息。你呢？”
夕阳斜射，带着色彩的太阳光穿过铁围栏射进来，虽然白天的气温已经有夏的感觉，但早晚还是比较舒服。小青倚靠在篮球架，眼望着远处的太阳出神，经过的同事叫了她几次都没听到，见她没反应便走过去了。大概十来分钟，视觉有点模糊，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看手机是否有收到清然的信息。
“也还没安排，想约你找一天时间去逛逛。”
“可以啊，具体时间和地点我们待定，或者假期你就到我这来吧，住我这，想去哪我们临时出发都行。”
“我看下月底的时候做账情况，如果能在假期前完成我就过去。”
“好的，那先这样，我要加班了。”
“你忙，再联系。”
前几日小青在电话里被母亲问五一假期是否回家，原本想趁假期回去看看爷爷奶奶的，但母亲主动问，她第一反应就是可能要被安排相亲便跟母亲说假期要加班。
“加班，加班，看你做那么多又没多少工资，不知道你做的有什么意思。你看你表舅家的女儿，人家比你小好几岁，每个月万把块的收入，也不像你放假都要加班，人家找的对象条件也好……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听到母亲开始唠叨，小青将电话开启扩音放在一旁去做自己的事，权当是别人在聊天。
“我知道你又没听，哪次说你不是这样。钱，钱挣不到，嫁人，嫁不出去，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手机里传来“嘟……”，母亲被气得挂掉电话。
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吹头发，现在电话挂断，没时间，更不能有时间去想母亲刚才说的那些话，否则又得难受，这一晚也睡不好了，拿起电吹风对着头部一顿乱吹，像似在借此发泄些什么。
不是不想回，只是一回去就会被莫名其妙的相亲，感觉自己就是个物件，摆在那任人品头论足，想反抗，可会被说不懂事，总之，再正常不过的一个人，一回去遇到这情景就会怀疑自己是否还是个人，会问自己是否可以有正常的感知觉，会怀疑自己在她们面前的一举一动是不是都不对……甚至于，大龄未婚，在老家人眼里看来就是罪恶-----小青不想自己一个正正常常的人一回到那样的环境就被贴上各种不正常的标签进而被迫变成一个“正常人”。
夜幕缓缓挂上夜空，小青缓步走出公司往宿舍的方向走去。路灯、车灯已经将路面点亮，来去匆匆的行人明显有这一天工作下来的疲惫却不敢放慢回家的步伐，因为家里有为自己回家而点亮的灯光。
4月30日，下午5:30，小青关掉电脑，跟办公室的同事说：“假期愉快，我下班了。”
“从来没见你下班这么积极过，这是有约？”同事微笑着问。
“对啊，是有约。”明知道她们指的是什么，将错就错，含糊回答吧。
回到宿舍背上已经收拾好的双肩包就出门往公交站快走，这个点不仅车上很挤，路上的交通也开始拥堵了。
平常半小时的公交路程硬是花了近一小时，走进地铁站又是排长队，等到晚上8点才到清然小区门口。
“到哪了？”
“小区门口，要不要下来吃东西，我饿了。”
“上来吧，我给你煮饺子，很快的，水已经烧开了。”
两分钟后小青就出现在清然家门口，门开着，直接进到屋里。将背包放在沙发上就反身走到厨房门口，一脸愉悦、轻松的说：“真好啊，一来到就有吃的。”
“你是饿坏了吧，去，坐到餐桌那去，盛好我就给你端过去。喔，对了，你是吃汤的还是干的蘸陈醋？”
“蘸陈醋吧，不会那么腻。”
清然用一个盘子装着饺子，一个小碗倒了点陈醋，小青吃得很是舒服的模样逗得清然眉开眼笑。
“吃完了休息十来分钟就去洗澡吧，这一路赶过来出了一身汗吧。”
“是啊，公交、地铁挤得我只剩下鼻孔能呼吸了。”
“诶，这次假期刚好是月初，你不加班吗？”
“我最后一天回去加班，有人今天也在加班。”
“你这样安排挺好的，先放松放松。”清然顺手接过小青端起的盘子与碗筷说：“我来吧，你是客。”俩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小青给爷爷奶奶打电话询问他们最近的身体状况并嘱咐天热了要注意防暑，“有空了我就回去看你们，挂了哈，再见。”挂断电话，眼睛有点湿润，爷爷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但自己却不能、不敢回去。
“洗澡去吧，水是热的，电吹风在哪知道的哈。”看她有点伤感，便催促去洗漱，晚点俩人再好好谈谈心。
同时，清然也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喂，爸。”
“嗯，吃饭了吗？”
“这都八点多了，肯定吃了。”
“喔，吃什么？”
“饺子，下班回来有点累就煮了点饺子吃。”
“你妈来了，跟你妈说话吧。”不想直接拨打母亲的电话就是怕一开始就被教育，也不想跟母亲说话，一通电话下来，似乎母亲以及这个家所有不好、不幸的方面都是因为她的原因。
“诶，妈。”
“还想得起我们呀。五一放假吗？”这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清然差点接不住了。
“放假。”
“放假就跟朋友出去玩，多去认识点人，你既然不肯找家里这边的，那自己在外面谈一个，我们又不是老古董不会不同意。”
“这……随你吧。”对于母亲刚说出的话，清然直接就不想跟她继续说话了。
“随我，什么叫随我，随我就听我的呀！”母亲质问、责备的语气很重，对于清然的不理解、不听话、不懂事更是气愤。
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聊天，直接挂断电话，进房间去收拾。
“有想去哪玩吗？”俩人都已经洗漱完毕，清然坐在沙发上翻看手机消息的时候问。
小青站在阳台上吹着晚风，闭着眼，说：“还没想，主要是假期哪里都人多，之前一直想去的那几个地方这几天肯定得排队了。”转过身走到沙发处坐下继续说：“其实我就想来找你说说话，有很多话找不到人说。”
清然用温柔、坚定的眼神看着小青，似乎就在告诉她：“说吧，我可以做你的倾述对象。”
“本来我是想回家的，但前些时间我妈来电话叫我放假回去，我知道肯定会被安排相亲，就不想回了。我不想自己今后还生活在那个环境，如果找个对象还是那里的，那么我这些年努力的意义在哪？无论做点什么都会被指指点点、各种比较，尤其是我妈，哪怕我只是梳个发型都会拿来去跟这个、那个比，更郁闷的是从小到大我都是差的，每次拿我去比好像就是为了贬低我，好像我就是她的一个工具而已，完全不用在意我的想法，或者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如果我是她的工具，那么她应该是要好好珍惜吧，可是我在她眼里看到的都是嫌弃。”说到这，小青很是疑惑、不解，委屈全表现在脸上。
“不明白父母这一代为什么几乎所有的都这样，好像在外人面前贬低自己的孩子就能得到别人的什么好处。”清然小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只不过她跟母亲反抗过几次，并用实际行动反对跟母亲一起走亲戚、串门，之后这类事才稍微少点。
“明明很希望我们可以成为她们炫耀的工具，却要一个劲的贬低，甚至我明明做得很好，例如考了好成绩，却跟人家说我是运气好，还说就我这个样读书能不能有出息还不知道。那是我就想一定要好好读书，要有出息，要证明给她看，所以那么多年来，我就只是为了这个证明在努力，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即使我现在的工作单位在他们这一辈的眼里是很好的，但她还是说：‘不知道撞了什么运气才进的，就她这个不争气的样也不会有什么发展，能保住这个工作就很好了。’”
清然一只手轻抚小青的背，说：“或许吧，这就是她们这代人激励自己孩子的方法。”
“不，不是这样的。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有位同学的妈妈特别和蔼可亲，尤其是对我同学好像永远都是微笑、表扬，我还记得她很赞同我同学发表的任何观点并鼓励做更多思考。那时候我特别羡慕，更是因为我同学有妈妈陪。之前跟你说过我父母重男轻女，我是家里的老大，我才半岁就把我扔家里交给爷爷奶奶带，他们出来打工，之后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不知道是我不跟他们亲近还是他们也不喜欢我的原因，总之他们把弟弟、妹妹带在身边，每年春节回去对我也是爱理不理。后来我懂事了点，会有点恨他们，就想自己要努力读书，以后完全不靠他们。可是每次春节家里来亲戚或者去走亲戚，亲戚们都表扬我成绩好又懂事的时候我可以看到我爸脸上呈现出的开心，我妈会有点笑意但还是一个劲的找各种事贬低我，总之，在她眼里就是哪怕我成绩再好都比不上亲戚们的那些孩子。”
因为上面有个哥哥，所以清然自小就能感受到父母对哥哥的重视超过自己，这也算是从一开始就打消了得到父母重视的期望，安慰道：“重男轻女----千百年来都没法消除的观念，作为女孩子，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爱自己了，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有能力爱自己。”
“话是这样说，可原生家庭要怎么才能逃脱，能逃脱掉吗？这样说吧，我不是没想过找个对象好好谈恋爱，然后结婚拥有自己的小家庭，可是，每到这时候我就会想起我爸妈，想起经历的这些事，我就会害怕……我妈，成功地把她这个一直的工具变成了如今她眼中真真是的废物。我想好好爱自己，但你知道有多难吗，原生家庭的痛，真的……真的……真的……”一时找不到词的小青停顿了下来，缓了几秒后用纸巾擦了擦眼泪继续说：“说出来舒服多了，这些事、这些话憋的我太难受了。谢谢你做我的垃圾桶。”
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小青，说：“我俩说什么谢谢。这些事我们是不可能解决的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能说出来总比自己憋着好。工具就工具呗，让她继续把我当工具，我反正不受控制可以自由行动，至于那么多年的思想控制，我想慢慢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