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人生若可以选择

大学毕业那年，小青的母亲似乎突然之间转变，隔三差五就给小青打电话，说话内容主要两点：一，女孩子就得回老家找份稳定的工作，有了好工作好找婆家；二，不要急着谈恋爱、结婚，先工作两三年，这段时间的工资都给父母，既可以稍微缓解父母的经济压力也能给她今后准备点嫁妆。

母亲的话犹如录音机重复播放般在耳边响起，让原本想准备报考老家公务员或者关注老家那边事业单位、国企招聘信息的小青犹豫再三后决定留在这座城市，哪怕是流浪，至少可以在心理上获得少许的自由。只是，如此选择，就不能给予爷爷奶奶更多陪伴，想起自小在爷爷奶奶身边的时光，心里就会升起愧疚，可是当时别无他法，只能鼓励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能有机会有能力将爷爷奶奶接到自己的身边生活。

在得知女儿的决定后，母亲很是气恼，有几次甚至在电话里哭诉：“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可是你有必要拿自己来报复我们吗？”听似母亲意识到对小青的亏欠，可话里话外认真一听，怎么是作为女儿的在报复父母？那会儿正在准备几场面试的小青心情被搅得很乱，以至于最开始的两场面试都以失败告终，要知道，如果能有机会进去这两家企业中的一家，做一两年再出来找工作都会是很好的履历。

经历了失败，小青在五一假期回了趟老家，与爷爷奶奶在一起能给她带来轻松，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假期最后一天早上出发去坐车，爷爷坚持要送，在路上，爷爷对她说了一段至今、想必这一生都会记得很清楚的话：

人生是你自己的，做任何选择，路都是你自己走。我们可以陪你长大，但不能陪你走完这一生，所以你做任何决定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自己，不要想着我和你奶奶这两把老骨头，有空回来看看我们、跟我们说说话，我们就很知足了。你呀，从小就很懂事，从来不会撒娇，有时候我就想你能不能像其他小孩一样有点小情绪、偶尔撒撒娇，但你都没有，现在想来，小孩子太懂事不好。你现在已经长大了，读了大学，见识了外面的世界，以后找对象要看清楚点，钱不钱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对你好，呵护你、包容你，能看到你。外面天高地广，青啊，以后就完全得靠自己了，我们帮不上你了啊。

每次想起这一幕，眼角就会泛起热泪，终究还是陪伴自己长大的爷爷最懂自己、最疼自己。

工作这些年，虽然每次回去都会给爷爷奶奶红包并买些吃的，但每次出来的时候两位老人都会偷偷的给小青塞钱，总说：“我们在家里花不到钱，米啊、菜啊，都是自己家里的，不用钱。你在外面要用钱的地方多……”

而母亲只会问小青拿钱，除了年底要给，平常也会找各种借口、理由那个几百或者一两千，很是不解：弟弟初中毕业就不肯读书了，跟着父母一起打工，妹妹在读高中，按理说根本不差小青给的钱。后来才在妹妹口中得知：弟弟工作吊儿郎当，工资到手就去吃喝玩乐，还欠了一些借款……听到这些，小青差点绷不住，为什么得到父母最多关爱的人还如此模样，为什么父母对这样的孩子还是捧在手心……并且，反过来让自己这个从没得到过父母的爱的人来回馈他们去给他们不成器的儿子……

去年回老家过年，听父母的意思想在城里给弟弟买房，理由现在的女孩子结婚找对象都要求城里有房。之前有人给做介绍，对方听说是农村的，在城里也没房，连面都没见就说不行，想是从那时候起父母就已经动了在城里买房的念头。

现在乡里的这栋两层楼的砖房建好才5、6年时间，样式还不过时，且位于公路旁边点，如果放在以前，肯定是都说交通方便、人家好。不知为什么这些年人们都想往城里去，特别是对于在城里买房这事愈加热衷，即使买了后很少住也要买，并且对于农村家庭来说在成立的一套房基本就是全家所有的积蓄，有些甚至还不够。

虽然小青心里有点想法，但始终保持沉默，坚持不被问起就不主动发表意见，以免惹得群起而攻。

在出来上班的头一晚，吃过晚饭后母亲开口道：“家里要买房，青，你得出钱，你妹妹还在读书，明年才出来工作，你又是老大，家里的事你得出钱。”

准备回房间收拾行李的小青一愣，问：“买房，记谁的名下？”

父亲听到这话很不开心的说：“这话你问的出，一家人还要问记谁的名下！难道你不是这家里的人？！”

“是啊，我是不是这家里的人，我自己都不清楚，那你们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这家里的人？！不说别的，就说现在住的这房，我没出钱吗？我刚工作那几年的钱不是都给你们了吗，可是，现在还有空余的房间，而我却还得跟小妹挤一个房间。房间里小妹的书、衣服、书桌占了大半，除了我可以跟她睡一张床上，除了我每次回来有个放行李箱的位置，请问有哪里是属于我的？！”似乎所有的情绪一下子就膨胀、爆发。

小青的哭诉与反应是第一次，父母、弟弟、妹妹第一次见她这样，全都不做声，只有爷爷奶奶从房里走来拉着小青的手说：“作为父母，我们是不想掺和你们对孩子的管教，但哪有你们这样的，过分了！这孩子，这么多年，你们除了给学费、生活费，定时的买衣服，你们有管过吗？青，不哭，我们回房间去。”

在弟弟、妹妹的眼里，姐姐一直受爷爷奶奶疼爱，甚至觉得偏心。在小青父母的心里以前有闪现过亏欠大女儿的念头，但一想到有两位老人一直将她带的挺好，并且小青从未让他们操心，便觉得没啥对不起的了，只是想着大女儿懂事些，今后可以成为家里的依靠。

自那次以后，小青便不再主动与父母联系，弟弟是从来不会在有钱花的时候想到这个姐姐，至于妹妹，俩人虽然同在一座城市，但因为从小没在一起，就算坐在了一起也没话可说。

在小青的心里，爷爷奶奶才真正算得上亲人、家人，是她在这个家唯一的光。她不知道如果爷爷奶奶不在了，在这个家里该如何存在，是不是还能回这个家，这样的疑问这些年来一直在问自己。

“如果，人生可以选择，算了，以前的事无力改变，今后的人生路，才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至于那个能否回得去的家，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深夜的城市未能入眠，铮亮的路灯，高楼大厦里发出的光，硬是将黑夜顶在半空不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