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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玖 罪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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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他居然还记得我啊。”

自讨伐里奥西斯托失败已经过去了一周多的时间了。若不是盘踞在沃顿区的门徒“屠夫”被清扫导致教会不得已将注意力放在善后工作上,可能和平之翼要面临的反攻会比预想中的要严重得多。“所以说老板,雨觞他说的杀父仇人和阻碍他的人是谁?”白零葬疑惑道,“能把我看错成攻击对象,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诱导性幻觉了。”

“说来话长。”兰尘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一张黑白相片看了起来。那张照片很明显是两个穿着常服的孩子在互相搭着肩膀,可不知为何他们的脸都模糊了,上面的黑色墨水就像有人特地涂抹上去的一样。

“你对帝陵有什么印象?”兰尘殇问道。

“额,武力至上的国家?”白零葬想了一会,“太古暗魇和瞳术师暂且不说,就算是最普通的人类士兵,实力也比其他国家的单兵实力要强悍很多。更别说老板你了。”

“以前小的时候,学校里的一个学长和我说过一句话。”兰尘殇将照片夹在指尖,“若自己想要追求极致的力量,就来到帝陵;要想让仇家舍弃掉自己的人性,也让他来到帝陵。大众对帝陵的印象仅仅是停留在那些血战八方的存在上,却看不到无数倒在追求力量路上的孩子和大人。对于毫无背景的他们来说,要想出名就必须舍弃掉一些东西,至于是什么,我想你应该有答案。”

他将照片往墙上一甩,在巨大的作用力下脆弱的照片“啪”的一声就四分五裂开。看着一脸阴郁的兰尘殇,白零葬感觉自己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走到兰尘殇身边问:“老板,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东西啊?”

“我并没有对你的问题感到气愤。”兰尘殇笑着说道,“只是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日后有时间的话我再和你慢慢说吧。”

“嘿小子。”

韵风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随后韵风将手中改装好的流陨丢向兰尘殇,兰尘殇看也不看,抬手就将半空中的流陨给拦截下来。在触及掌心的一刻,漂浮着暗红雾气的流陨就化作一道利箭钻入他那缠绕着丝绸的右手腕里。

“魂印刻痕,这是本座能做的最好的改造方式了。”韵风双手环抱在胸前,“与修罗罪一样可随意愿召唤,弹药兼容弹药也从普通的弹药扩充到本座的‘业火’和汝的‘荒芜’三种。”

“听上去不错。”兰尘殇的面容看上去并没有太大波澜,可紧握的拳头和上面暴突的青筋似乎给人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白零葬从抽纸盒里拿出一片纸巾递给兰尘殇,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的手腕:“额,老板你看上去好像不是很舒服。”

“魂印兵器的认主就是将它们的特性烙在自己的灵魂上。”兰尘殇握了握拳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这种东西烙在身上,当然不好受了。”

说完,兰尘殇拆下了手臂上面的丝绸,在丝绸完全脱离他的手腕时,一大片红到发黑的淤血像蛛网一样盘踞在上面。但仔细看去,那些“淤血”更像是扒掉外皮的血肉,在常年的风吹雨打下,这些原本鲜红的血肉已失去原本的光泽。

“呃,有点恶心了。”白零葬的胃里感到一股翻涌,他有想过兰尘殇遮住的手腕上有伤口,但怎么也没想到这种伤口会如此的恶心,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挖去了那部分肉块然后把字刻上去那样。“现在又多了一件武器,我这个手腕大概是见不得人了。”兰尘殇手腕一翻,流陨就随之出现在手中,再变换手势时手中的左轮就被修罗罪所代替,最后收回时无非都变成一团烟雾钻回那些伤口上。

“还记得我刚刚说的话吧,帝陵的力量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真正拿到手的。”这句话如同一记雷击,重重地砸在白零葬的意识之上。

“把话题撤回来吧。”重新把丝绸磅回手腕上,兰尘殇从收银台下拿出一本记录簿,“从白零葬你的阐述看,下阿塔区的那个门徒擅长精神冲击,只要踏入对方的区域就一定会中招。”

“但是在进入教堂前我们都没有听到那些声音,只有在进去之后才出意外的。”

“嗯……那应该是密闭性的术式了。”兰尘殇在纸上写下“领域”二字,“根据你们的作战记录来看,他的术式就类似捕兽笼,只能进不能出。而且还会强制篡改目标心中的恐惧对象,使其归顺或是自杀。”

“又是非自然力量吗?”白零葬有些无语,“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只靠物理手段根本没办法防御啊。”

“你不就是例外吗?”兰尘殇拿笔尖指了指他,“你拒绝了‘诺拉’的请求,并毫不犹豫地将她干掉,就算对方试图通过你的软肋来让你放弃也无济于事。可以得出他的术式并不能完全侵蚀心智,只要够坚定就不会被操纵。”

“毕竟是我亲手干的,所有的过程都一清二楚。”

“嗯。”兰尘殇站起身来,不轻不重地往白零葬的背上拍了一下,“那就解释的通你们先前的遭遇了,要想破坏掉对方的伎俩,最好的方式就是利用威胁度与之相同或高于对方的领域进行对冲。那这样的话,又得我自己先去一趟了。”

“里奥西斯托不仅是教会的领域二把手,而且本身的近战实力也不俗。”就在这时步罹心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若不是处在白天,这种出现方式简直不要太吓人,“大集会的干部们都把他叫做‘教主的双刃’,顾名思义,他是一个擅长二刀流的战士,在教会建立的初期,他就靠着随身的两把刀砍出了一片天,名望就跟和平之翼的维克托相差无几。”

“也就是说,就算可以顶住他的领域侵扰并接触到他,也不一定能维持自己的状态去迎接近战架势。”兰尘殇在纸上唰唰地补充着,同时眼角的余光瞟到步罹心手中的布袋,“那个东西,是什么?”

“悬赏目标的脑壳。”步罹心毫不忌讳地将布袋放在桌上,打开一看是一个血淋淋的苍老脑袋,“本来想直接拿去换金所的,刚好路过听到你们在讨论,就过来补充一下。”

“我这一天到底要看多少次这种东西……”白零葬接过兰斯洛特递来的垃圾桶,不停地对着干呕起来。兰尘殇仔细一看,竟对这个脑袋有几分熟悉。

是一开始到沃顿区时看到的那个主教。

“好了,我能给的资料也就那么多。”见到白零葬呕吐得面色苍白,步罹心迅速地将任务目标装回布袋里往外边走去,“既然能处理掉沃顿区的门徒‘屠夫’,那下阿塔区的‘神父’你应该也没什么压力。”

“我只是一介武夫,”兰尘殇笑笑,“只是擅长这类事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步罹心离开后,兰尘殇把笔记本收起来,转头看向正在拿纸巾擦嘴的白零葬:“说起来,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配合。”

“啊?”白零葬疑惑地瞪大了双眼。

……

由于和平之翼先前的突袭,原本夜晚人声鼎沸的教堂此时却再无半点声响。活下来的教徒端着武器,无时无刻都在戒备随时到来的袭击,就算他们的神父能够为他们兜底,也必须燃尽自己的职责。

说到底,还是在惧怕啊。

兰尘殇仰头,教堂上空皎洁的月亮正被飘来的黑云遮蔽。当月光被完全覆盖的时候,一股萦绕在教堂周围的能量波动悄无声息地流入他的眼中。那是领域用以维持基本构造的支撑柱,也是用以侦察入侵的先锋,在帝陵只要是瞳术师都会在战斗中将这种能量提前布置在自己身边,以弥补自己感知的不足。

“换句话说,只要踏入这股能量里,就等于将自己的存在完全暴露给对方了。”兰尘殇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没做过多的思考便踩入了领域中。在进入之后的一瞬,他的耳边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手腕上的丝绸在这时解开,像一只薄翼的春蝉飞向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兰尘殇心说不好,正想追上去的时候,那春蝉早已不见踪影。

“千叶,你留给我的纪念又少了一个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少有的流露出难过。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必须找到神父。

于是他继续往前走去,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阵渐行渐远的回响。

“……那个小孩的发色和眼睛,应该不是人类吧?”

他的耳边传来了妇女质疑的声音,顺着声音看去时,不远处的两个女人正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谁家的小孩是这样的啊,一定是暗魇的孩子吧?”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开明的女人嫁给那种怪物。”另一个妇女说道,“这样的杂种,肯定活不了多久就会死的吧。”

“我得跟我家孩子说,不要和这种家伙玩。”

兰尘殇想起来了,那是自己四岁独自上街时偶然听到的话。自打他出生以来,每日的活动就只有打家里后院的木人桩和闷在书房看书,虽然老爹吃完饭后都会陪他练一段时间体能,但他从未走出过家门去真正的看自己故乡的容貌。只是那次出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美好而已。

“白发的小孩,真奇怪……”

“喂喂,你是吃什么才长这样的。”

“白毛怪,白毛怪,略略略。”

同龄人的不理解让他头一次感受到了人类的恶意,自那以后他就没有再出过门,就算有家里人陪也只敢躲在后面观察这个世界。“说实在,我很讨厌这种感觉。”看着如烟雾消散的回忆,兰尘殇脸色阴沉下来,“同是在帝陵生活,却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他人,还将这种习惯教给涉世未深的孩子,让他们学会歧视。”

所以,在嘲笑之后,兰尘殇就和那些家长的孩子一同参加了帝陵残酷的选拔。若是想让自己家族的地位稳固,就得让自己的子嗣拿起武器,与其他的孩子在弱肉强食的残杀并活下来。对于高层的人来说,即便有孩子落选,也不过是失去一条尚未完全成长的生命,这种生命对于利益和权威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只是那一年,属于人类的死斗混入了一个狂魇。

兰尘殇仿佛闻到了浓重且甘甜的血腥味。对人类几乎没有感情的他,在得知必须存活下来这一条件后,就顺着自身的本能开始了单方面的猎杀。他仿佛是一只困在鹿群中的雄狮,只是近身挥拳都足以将一个人的身体打成两段,飞溅的血液洒进口中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欢愉,好像意识告诉着他这才是真正的本性,是自然的,无需内疚的。

所以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地上的一片狼藉简直不忍直视。直到一个女人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恶狠狠地给了他一拳:“你这个嗜血的怪物,把我孩子还给我!”

越来越多的家长不顾阻拦冲进场地,争先恐后地想要用拳头招呼他。兰尘殇在吃痛后不断地往后面躲闪,他不理解明明在开始前还在呐喊加油的大人,在结束后变得是那么狰狞。

“就算我死了,那个活下来的孩子就能避免这种情况吗?”

他无奈的话语淹没在声势浩大的讨伐声里,对于那些大人来说,眼前这个外形骇人的存在才是怪物,他是杀人凶手,是不同于人类这个种族的,所以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指责甚至杀死他。直到兰尘殇承受不住,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将周遭的围墙震碎后,他们才明白手无寸铁的人类是没资格和发怒的狮子抗衡的。

“一面想看他人血流成河,一面又想让自己的孩子安然无恙,你们可真自私啊。”此时的兰尘殇终于明白,现在所处的正是自己年幼时的深渊,他遵从了规矩用同龄人的遗体铺出了一条活路,代价是受尽大人的指责和忌惮。

从始至终,他就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那些接近他的不过是觊觎他的魇铠,却不知那样的自己才是真正的本貌。所以他一直都对人类保持一种冷漠的态度,毕竟母亲教过自己,不能因为自身的仇恨而去擅作主张的去复仇,那样只会让仇恨越发扩大。

直到有那么一天,在他研究瞳术的时候,一个名为雨觞的孩子凑了过来,问:“那么晚还不回家吗?”

“我在研究妈妈给我的作业。”兰尘殇挤出一副迎合的笑容,那是他用来应付人类的交流手段,“就是有点难,一时半会看不懂。”

“我可以看看吗?”

“嗯。”察觉对方并没有恶意,兰尘殇试探性的将手里的书递给了雨觞。雨觞拿过书后只是简单地瞄了两眼,就从书包里拿出纸和笔给兰尘殇写起来:“这上面写的是有关术式在体内的运转和调和能力,只要这样做,再那样做就行……”

那是兰尘殇第一次看到瞳术的运作,奇特的能量涌动在雨觞的咒词和手印下具现化在眼前,像凝聚的水波,又像散开的云朵。“很简单吧,你也能做到的。”

“我,我不太行……”

“呐,你叫什么名字?”雨觞把书还给兰尘殇。兰尘殇接过书,结结巴巴地说:“兰,兰尘殇。”

“好嘞,那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雨觞老师了。”雨觞乐呵呵地上前勾搭住兰尘殇的肩膀,“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了。”

这个出身于瞳术师世家的孩子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惧怕自己的身份,而是将其当作知己一样对待,他们都喜欢窝在图书馆里看书,喜欢在体育课上互相打闹,就算被老师抓到后去罚站,也都会相视一笑。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阻止我杀死雨无言?”

面前的雨觞死死地抓着他的衣领,脸上的泪水不停地往下滑落,“是他用术式让我的老爸变得那样,在我的生活一团糟时却依旧高枕无忧地生活着。你为什么要防碍我的复仇?是因为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暗魇吗?”

“我……”

“你果然是怪物。”雨觞用力一甩,竟将兰尘殇推倒在地,“我早就该发现的,你们的根劣性都是一样,让人恶心。”

说完,雨觞拿起一根锐利的长矛,重重地插入兰尘殇的腹部。“下地狱去吧,怪胎。”

和那些人一样,雨觞的身影随风而散,留下的只有贯穿腹部的长矛。蔓延开来的剧痛让兰尘殇无法站起,他躺倒在地上,却发现一个只剩下上半身的少年此时正盯着他。

“周柏林……”若说雨觞是他的瞳术老师,那么出生于武将之家的周柏林就是兰尘殇的弓箭老师。他优越的弓技和鬼影迷踪的步伐让他在无数次的实战演练中宛如游龙般穿梭,并教会兰尘殇如何在远距离就能狙杀敌人,从而在距离上取得优势。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好老师,却在战争中为了自己被敌人的攻城锤拦腰截断,最后在自己的怀里死去。

“你明明就是死不掉的。”面前的周柏林凶神恶煞,眼中的不甘几近要吞噬兰尘殇恍惚的神智,“为什么死去的那个人是我?为什么生为人类的我就该死,而作为暗魇的你却活了下来?”

“你就是个自私的家伙!”

“所有的错就应该由你来承担!”

越来越多的指责声在兰尘殇的耳边回荡。他们都是死在兰尘殇手上的亡魂,在看到他被钉在地上时才从黑暗中走出,肆无忌惮地嘲弄着,“你和那个噬魂的龙一样,就该死去!”

在一阵阵的呼喊中,兰尘殇被抬到一座断头台上,所有的人都在为眼前即将死去的怪物欢呼雀跃着,仿佛在期待一场血腥盛会那样。

“确实。”兰尘殇垂下眼帘,有气无力地说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怪物。因为我侵犯了你们在帝陵的生存之道,做的一切都是对生命的亵渎。”

手臂上的刻痕,正是帝陵古语“罪业”的音译,它既是兰尘殇的武器,也是兰尘殇犯下的罪孽。

“但是现在,我并不对这样的行为感到后悔。”他的语气变得铿锵有力起来,“只要是活着的存在,就会为了自己生命不断地厮杀出一条活路。你们这些人不过是喜欢践踏受伤的生命,觉得自己的存在比他们高等。”

在刽子手的斧头落下的一刻,兰尘殇张开手掌握住砍刀形态的修罗罪,魇铠附身的瞬间散发出的能量就将断头台震得七零八落。台下的人群还未在飞洒的烟尘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了骨头被捏碎的声音。

他提着仍在滴血的刽子手头颅,像一头孤狼一样仰头咆哮着。就像那年那样,他的咆哮震慑住了所有想要取自己性命的人类,让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和狂魇的根本区别。

“死吧——!!!”兰尘殇丢掉头颅,双手持刀往上挥砍,深邃的荒芜和炽热的业火在修罗罪的尖啸中脱刃而出,即便是热浪也足以将人给熔成粉末。只听“轰”的一声,漆黑的幻境被撕裂出一道带着余火的缺口,那些被烧成焦炭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兰尘殇的脚边,就像为他而铺的地毯一样。

你们,才是该死的。

他拔出插在腹部的长矛,像捏易拉罐一样将其压成两段,此时腹部的贯穿伤口开始自我闭合起来,好似有一只看不见的蜘蛛在用血肉作为蛛丝为其编织起来一样。下一秒兰尘殇从巨刃中拔出修罗罪,回身横斩将幻境一分为二,在巨大的崩塌声中,他看到了高高在上的神父里奥西斯托,以及被他砍成两段的无数个教徒。“你,你为何能破坏我设下的苦难?”神父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浑身冒着紫色雾气的怪物,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够通过暴力将自己设下的幻境给粉碎。

“篡改他人的记忆并用于挖苦,你可真是恶毒啊。”兰尘殇没好气地说道,“是,雨觞复仇的失败是我引起,但这个和你没关系。老周也确实是因我而死,可若没有他的断后,我们的小队也无法全身而退。你只通过读取我个人的主观想法就来改变他们在我心中的形象,又怎么能撼动的了我?”

他用力的挥动修罗罪,魂印兵器带来的灵魂震颤让在场的所有教徒都痛苦不堪地蜷缩在地。随后他把刀刃对准了神父,愤怒地说道:

“亵渎死者,扭曲生者,这样的神父还是下地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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