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余兴节目
“老头子，你怎么年纪大了，胆子反倒小起来了？谁等不及想投胎就让他赶紧来，小爷我送他一程！”
小科尔尼撂下狠话。
“那个委托还挂在暗网上，下面的匿名留言里有人提到了你的名字。
“巴巴耶夫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对方是动真格的，我怕总有一天会追查到你身上。”
老科尔尼苍老的嗓音里隐隐透着担忧。
“放心，这两天一直有眼线帮我盯着那间仓库，根本没有人出入过。而且我已经派人去清理痕迹了，等到东西全都沉了海，什么线索都留不下。”
“不，还不够，保险起见，你派去的人也要一并处理掉。事后记得好好照顾人家的家属，别让人以为咱亏待自己人。”
“知道了，这点小事不用你操心。”
小科尔尼敷衍道。
他派去的是一对兄弟，除了彼此之外没有别的亲人。
“孩子，既然你不愿意离开这座城市，那要不搬回来同我住几天？我这里……”
老科尔尼提议道。
但话说到一半就被粗暴地打断了。
“要我说几遍你才明白！
“现在是咱们扩张势力的关键时期，巴巴耶夫组留下的空白必须由我们填上，绝不能让其他人抢了先。
“在这种时候，科尔尼组的怀瑟少爷却因为一点风言风语就像乌龟一样把头缩起来了，这像话吗？传出去怕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就这样，我还有事，先挂了！”
小科尔尼气冲冲地挂断电话，一脚踹在身前的单间门上，嘴里小声念叨着：
“老不死的，说好的不插手，管这么多做什么。”
过了许久，听门外已经没了动静，陆为卸掉那扇因被踹到变形而无法正常开启的门板，与在男盥洗室外等候的丫头汇合。
“六哥，对不起，我刚才要是能再早一点发信号就好了，小科尔尼没发现你吧？”
茱莉亚不安地问道。
“没有。”
“对了，格雷格那个叛徒怎么说？”
“他答应帮忙了。”
*
时至午夜，伴随着一楼环形舞台上舞者故意提起的翘臀，聒噪的电子乐戛然而止。
整间夜店迎来了难得的喘息时刻，面对面交谈的客人终于不必为了让对方听清自己在说什么而大声叫喊。
远离灯火的角落里，耐不住寂寞的男女两两成双，藉着夜色与酒精的掩护勾搭在一起。而陆为与茱莉亚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里刚好能观察到豪华卡座区里的一举一动。
他们站在一张高脚桌旁，手肘抵在桌面上，佯装作一对正在说悄悄话的伴侣。
只是两个男人的组合在这里并不多见，偶有路过的小姐姐投来好奇的目光，但都被丫头一一察觉，瞪了回去。
桌上放着两杯饮料，一杯是鸢尾花特调，另一杯叫午夜幽兰，后者是临近晚上十二点才供应的限量饮品，据说这种鸡尾酒在调制时加入了些许荧光物质，难怪茱莉亚手边的玻璃酒杯正散发着淡淡的蓝紫色的光呢。
“说什么等他的消息，瞧他那副德行，看着都恶心。”
茱莉亚一边埋怨，一边赌气似地将半杯午夜幽兰倒进嘴里。
她眼睛一直盯着两排卡座之外的位置，格雷格正在与他的新同伴把酒言欢。
这是他“拜访”的第五个小团体，不知他有没有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丫头，少喝点，都第三杯了。”
陆为提醒道。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是那个怀瑟少爷请客，不喝白不喝。”
茱莉亚嘟起小嘴说道。
她晃了晃摆在桌上的酒杯，最后还是乖乖听话，把它放回了原位。
不光是丫头，其实此时的陆为心里也多少有些焦躁。
虽说答应过格雷格不会轻举妄动，但时间未免过去太久了，以至于他开始怀疑格雷格是不是真的愿意帮他，亦或是把答应他的事情完全抛在了脑后。
可如今他们除了信任格雷格，也没有别的办法。
毕竟怀瑟少爷坐在卡座区最中间的位置，被科尔尼组的人层层拱卫着，想要接近他至少要经过十几个人高马大、面相凶狠的手下。
陆为不禁有点后悔，他在想是不是之前在盥洗室对小科尔尼动手才是成功率最高的选择。
正烦恼的功夫，那边的怀瑟少爷忽然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他周围的手下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立即停下了手头正在进行的一切活动。
暂停如波浪一般从内圈传导到外圈，那些刚刚加入科尔尼组的新成员，也在前辈们的“亲切教导”下向小科尔尼行起了注目礼。
怀瑟少爷端起一杯加了冰的烈酒，向众人大声说道：
“各位兄弟辛苦了，来，我敬大家一杯，为了科尔尼组！”
“为了科尔尼组！”
众人一齐附和，纷纷效仿他的动作，各自干掉杯中的酒水。
“我说，那边的，怎么跟快睡着似的，晚上还长着呢，都醒醒，都醒醒！
“接下来小爷我特意给兄弟们准备了余兴节目，给大伙儿提提神。”
怀瑟少爷一脸神秘地说道，朝远处站在安全出口附近的下属招了招手。
“把人带上来。”
“咔”的一声，安全出口指示牌下方，那扇久未启用的金属双开门应声开启。
张开的门扉阻挡了光线，在地上洒下一片阴影，从阴影里走出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
他手里握着一根结实的粗麻绳，麻绳拖着长长的尾巴，牵拉着他身后的女人。
女人手腕被绳结牢牢套住，无法自由行动，只能艰难地挺着大肚子，随山羊胡一路前行。
而跟在女人身后的，还有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他也被同一根绳子束缚着。
待三人走近，众人目光自然而然地汇聚在怀孕的女人身上，一时议论纷纷。
女人大约三十出头，肤若凝脂，眼神清冽，黑色的发髻上插着一根装饰有菖蒲花的簪子。
一件宽松的百褶连衣裙罩在她身上，尽管高挑的身材因怀孕走了样，但举手投足之间，依旧风韵十足，雍容不减。
“我只叫你把女人带来，怎么还多了个跟屁虫？”
怀瑟少爷颇为不满地质问道。
“少爷，这女的说什么也不肯跟这小胖子分开，又是哭又闹的，我也是没办法。”
山羊胡谄媚地笑着，摩挲的双手捧在身前，好像在期待些什么东西。
怀瑟少爷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数了五张丢在地上，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山羊胡赶忙趴在地上，以最快的速度捡钱走人。
打发掉碍眼的喽啰，怀瑟少爷解开套在女人手上的绳结，关切道：
“哈娜小姐，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迷人。”
他伸出手，想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却被女人闪身躲掉。
他又伸手，想摸摸她显著隆起的腹部，不料这一次对方竟一巴掌拍掉他的手，阻止了他轻浮的企图。
“怀瑟少爷，请您放尊重点。”
怀孕的女人凛凛说道。
“尊重？”
怀瑟少爷吃了一惊，好像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个词会从她嘴里说出来一样。
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人，令他困惑的是，竟找不到一处可乘之机。
直到他在女人身后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嘴角才以夸张的角度向上翘起。
“你叫什么名字？”
怀瑟少爷眯着眼睛，笑嘻嘻问道。
他提问的对象显然不是那位孕妇，而是躲在她身后，捏着裙摆不撒手的小胖子。
“阿明。”
小胖子与他四目相对，怯生生答道。
“来，阿明，到哥哥这里来，哥哥这里有好吃的给你吃。”
怀瑟少爷朝小胖子招手说道。
“好吃的？”
小胖子眼前一亮，刚要探身出来，却马上被怀孕的女人拦在身后。
“怀瑟少爷，求你放过阿明，他只是个苦命的孩子，不关他的事。”
“哦，是吗？我倒觉得他比你聪明多了。”
女人了解自己正面对的是怎样的恶魔，也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若是不顺遂他的心意，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她闭上眼睛，两滴泪水自眼角滑落，咬牙说道：
“只要你放了阿明，我什么都答应你。”
此时的她仍抱有一丝幻想，幻想着对方心底尚存一点同情，一点怜悯。
尽管她知道这两样东西都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
怀瑟少爷果然没有买账，他立时收起了笑容，单手抓住她的脖子，将她漂亮的脸蛋拉向自己，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哈娜小姐，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跟我讨价还价了？”
紧接着，他连拖带拽地把女人拉到卡座区里最显眼的位置，大肆宣扬道：
“兄弟们，带你们认识一下，这位是哈娜小姐。
“几年前她可是这间黑色鸢尾花的头牌，就连核心区的大人物来都难得见她一面。
“今晚小爷我特意请她来，给大伙儿开开眼界，看看什么叫高级货。
“哈娜小姐，麻烦你穿上这个，给我们跳一段你最拿手的。”
怀瑟少爷命手下呈上预先准备好的演出服。
那是一件只由几条黑色线绳构成的三点式服饰，上装与下装之间连着一层薄薄的黑纱，遮挡关键部位的布料少到几乎可以忽略。
不得不说，这样的设计与人类发明衣服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
穿上这件衣服跳舞，与一件衣服都不穿根本没什么两样。
“怀瑟少爷，我恐怕不适合这件衣服。”
女人抚着孕肚为难地说道。
“哦，是吗？我倒不这么觉得。”
怀瑟少爷接过衣架，比在女人身前。
他一把撕开衣服中间那块明显紧绷的薄纱，让上装与下装彻底分离。
这下即便再鼓胀的腹部也不会影响到这件衣服的穿着了。
“瞧，这不就合适了吗？
“如果哈娜小姐连换衣服这点小事都不能自己搞定的话，小爷我可以挑几个兄弟帮帮你。”
此言一出，就连那些快要睡着的醉鬼们也立马来了精神。
一时间，起哄声、口哨声在周遭此起彼伏，粗俗、下流的目光接踵而至。
期待已久的香艳光景仿佛近在眼前。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女人本能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回话里多了几分动摇。
她强忍着反感，拿上衣服往外走，可无论走向哪个方向，都被科尔尼组的人拦住了去路。
“怀瑟少爷，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她回头质问道。
“换个衣服而已，都不是外人，就在这里换吧。
“话说回来，这种事，你不是早就轻车熟路了吗？”
怀瑟少爷不怀好意地笑道。
既然她渴望尊重，那便加倍剥夺她想要的尊重。
这是小科尔尼惯常的做法，也是他最钟爱的余兴节目。
开什么玩笑？
在这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呼吸变得急促，可肺里的空气却越来越少。
女人顿时全身发软、手脚冰凉，她麻木地注视着自己眼中的世界，
看着它一点点扭曲，一点点腐烂，一点点消解为令人作呕的纯粹的恶意。
她甚至想象过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自己该有多好，
但在下个瞬间，腹中的胎动提醒了她，
这条性命如今已不再只属于她一个人。
最后一丝幻想终于破灭，她明白小科尔尼不可能放过自己。
想到这里，她把手伸向了身上连衣裙的拉链。
*
废物、流氓、混蛋，渣滓，狗娘养的……
陆为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词汇量是如此的贫乏。
远远望见花姨当众受辱，自己却只能干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手里的玻璃杯被陆为攥得咯吱作响，此时的他已然出离了愤怒，
这份怒火既指向卑劣的小科尔尼，也指向无能的自己。
怎么办？
该怎么做？
明明目标近在咫尺，却找不到一条可行的路径。
和人手众多的科尔尼组相比，自己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
既要救出花姨和阿明，又要保证丫头和他能全身而退，
这样的行动方案真的存在吗？
谁能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先生，不好意思，帮您收一下空杯。”
侍应生的话语打断了他一度停滞的思绪。
陆为随即看向身边的高脚桌，桌上的杯子只剩下自己手里的这一个。
与另一个杯子一起消失的，还有茱莉亚的身影。
糟了，丫头！
陆为顾不上许多，箭步冲向小科尔尼所在的方向。
然而已经太迟了。
一只玻璃酒杯拖着蓝紫色的尾迹越过人群头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准确砸向了小科尔尼。
后者反应过来，把来袭的酒杯抓在手中，四处张望，好奇是谁敢在这里公然挑衅。
只见茱莉亚既不躲也不避，站在一众科尔尼组的成员中间，指着小科尔尼的鼻子厉声骂道：
“放了花姨，你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