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公平交易
“是你？”
小科尔尼认出眼前这个头戴鸭舌帽的小鬼曾在盥洗室门口冲撞过他。
两个黑皮壮汉保镖姗姗来迟，他们没拦住那只飞向怀瑟少爷的酒杯，只能控制住袭击者将功补过。
“放开我！”
茱莉亚两条胳膊被保镖架住，娇小的身躯挣脱不开束缚。
怀瑟少爷走上前，扯下茱莉亚头上的鸭舌帽问道：
“杯子是你扔的？”
“是又怎样？”
“谁派你来的？”
“没人指使。”
“你叫什么名字？”
“你猜啊？”
茱莉亚面无惧色，语气好像吃了二斤火药。
“啧，模样倒挺俊，要不要给小爷我当个门童？”
怀瑟少爷指尖抵住茱莉亚的下巴，仔细左右端详。
他实在想象不出这张标致的小脸会属于一个边缘区的穷小子。
“休想，那你还不如给我来个痛快！”
茱莉亚脖子一扭，干脆拒绝道。
“有胆子，没脑子，可惜了。”
怀瑟少爷遗憾地摇摇头，对那两个身形如挖掘机一般的黑皮保镖吩咐道，
“这小妮子交给你们了，小心点别玩坏了，回头还能卖个好价钱。”
尽管丫头这身伪装平素骗过了不少人，但近距离观察，还是能抓到不少破绽。
小小的雀斑、白皙的皮肤、稚嫩的嗓音、精心修剪的指甲，
胸前不易察觉的起伏，相比男性稍稍宽大的盆骨比例，寻不到喉结的修长脖颈，
以及由于勤于梳洗，身上残留的淡淡的廉价香波的味道。
这些特征让怀瑟少爷有理由相信，茱莉亚是在女扮男装。
“少爷，你是说这小子是个女娃娃？”
其中一个保镖似乎对他的命令有些困惑。
但有时候，困惑传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就变成了质疑。
“这点小事你不会自己确认吗？”
怀瑟少爷露出不悦的神色，害得周围人一阵紧张。
那些熟知他脾气的手下赶紧错开目光，避免与之对视。
说不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然而，总有不知死活的勇士敢于只身犯险。
眼看茱莉亚即将落入他人之手，心急如焚的格雷格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不顾旁人劝阻的目光，快步走到小科尔尼面前，中途甚至不小心绊了一跤。
“少爷，不如把这丫头交给我，我有办法让她懂懂规矩。”
格雷格壮着胆子说道。
“你？”
怀瑟少爷审视起这个刚入组不久的新人。
怀疑的空气在沉默中发酵，几秒钟的时间，宛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格雷格屏住呼吸，连咽了两口口水，他也不清楚此时的自己是在期待，还是在害怕。
终于，怀瑟少爷开口说道：
“格雷格，刚才你也看到了，这个小姑娘差点要了我的命，
“你该不会，碰巧认识她吧？”
最后一句他故意放缓了语速，似乎在试探格雷格的反应。
“不，不认识！”
格雷格瞬时汗流浃背，斩钉截铁地答道。
他的判断没有错，倘若他如实回答，非但救不出丫头，反而还会让小科尔尼对他起疑心。
但这一切也被茱莉亚看在眼里，失望和鄙夷明晃晃地写在她的脸上。
可惜保镖抢先一步用胶布封住了她不饶人的小嘴，不然她准要对格雷格狠狠输出一通。
“那就好。不用着急，以后有你表现的机会，小爷我从不亏待自己人。”
怀瑟少爷拍拍格雷格的肩膀，递了一杯没加冰的烈酒给他。
格雷格不敢推辞，当众干掉了这杯足有半品脱的烈酒。
怎料，一杯下去，眼前天旋地转，肚内翻江倒海。他本想朝着丫头的方向往前迈步，却向后一个趔趄，重心失衡险些摔倒在地，最后竟在他人的搀扶下才勉强落座。
至此，对格雷格来说，保持清醒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怀瑟少爷对这位新下属表现出的服从很是满意，神色舒缓了不少。
见少爷心情转好，聚在他周围的手下也松了口气，陆续返回各自的座位。
就在科尔尼组的众人都以为可以坐下来安心欣赏余兴节目的时候，
又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他们的视野。
而这个男人，显然不打算两手空空地参加今晚的派对。
*
“那个男的是谁？怎么没见过？”
“好像不是组里的人。”
“喂喂，那家伙想干什么？”
“嘘，别吭声，你没看见他手里的东西么。”
“他朝少爷那边去了！”
“别多管闲事，就当没看见，多活两年不好么？”
众目睽睽之下，陆为拖着两具尸体在人群中从容穿行。
奇怪的是，一路上竟无人阻拦，甚至有人主动为他让了路。
说是两具尸体，其实并不准确，两个人都还活着，只是失去了知觉。
他们都是科尔尼组的成员，本就喝得烂醉，于是有幸被陆为相中，被悄悄打晕，成了他提在手上的“见面礼”。
虽说有些对不住他俩，可多亏了他们的“帮忙”，陆为才有了接近小科尔尼的机会。
但这也意味着陆为深陷在科尔尼组的重重包围之中，插翅难逃。
“站住，干什么的？”
直到陆为走到距离小科尔尼不到10米的地方，才有人出面拦阻。
“我有事找怀瑟少爷。”
陆为如实答道，平淡的语气让人猜不到他的真实意图。
“叫他过来。”
怀瑟少爷示意手下放行。
无声的骚动早已在附近蔓延开来，不速之客的到来自然也引起了小科尔尼的注意。
那位尽职尽责的手下没有马上照做，而是在陆为身侧粗略摸了一遍，确认他身上没有携带武器后，才把人带到怀瑟少爷面前。
“哟，这不是霍勒姆养的那条狗吗？怎么，找不到主人就跑到我这里摇尾乞怜了？”
怀瑟少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仰靠着沙发，轻蔑说道。
他对陆为印象不深，记忆还停留在两天前——那个乖乖趴在地上学狗叫的怂货。
但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面前的年轻人好像从头到脚换了一个人一样，和记忆中的样子完全对不上号。
小科尔尼开始怀疑自己今晚是不是有点喝多了。
“怀瑟少爷，我想跟你做笔交易。用我手上的两个人，换你手上的两个人。”
陆为不卑不亢说道，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花姨和茱莉亚。
只见花姨正微微摇头，给他猛使眼色，要他赶紧离开。
而见到陆为的茱莉亚，先是两眼放光，兴奋地扑腾双脚，被身边的保镖制伏后便一下子消沉下来，一脸歉疚地避开他的目光。
头脑冷却下来的她意识到正是由于自己的一时鲁莽，此刻六哥才不得不身处险境。
这些小动作逃不过小科尔尼的眼睛，他大致猜到了三人的关系，笑着拒绝道：
“如果我说不呢？”
“哼，少爷的意思是，两个科尔尼组的兄弟还抵不过一个过气的陪酒女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假小子？”
陆为冷笑一声，反问道。
他料定即便真是如此，小科尔尼也不可能当着手下人的面亲口承认。
毕竟，名义上科尔尼组的成员都是他同舟共济的兄弟，而不是任他随意处置的私有财产。
“喂喂，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看看周围。
“就凭你一个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话音未落，刚刚那位拦下陆为的帮派混混伺机而动，抄起一只颇有份量的玻璃酒瓶朝他头上砸去。
陆为仓促应对，来不及闪避，义体右臂向上一横，摆出格挡架势。
啪——
顷刻间，玻璃碎片如水花般四散飞溅。
陆为勉强挡下了这记突然袭击，而那条正面承受冲击的义体手臂却完好无损，光洁如新。
除了手肘连接部发生了一点轻微的震动，他甚至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他不禁暗自庆幸，连在自己右臂上的不是那只自制的义手。
“那条手臂，你从哪里搞来的！？”
小科尔尼急不可耐地问道。
那张高高在上，仿佛对什么东西都兴趣寥寥的脸就像发现了宝藏一般，尽显贪婪之色。
好东西就是好东西，仅凭一眼，他便识出陆为身上那条义体手臂是不可多得的高级货，性能素质甚至比他名下的诸多藏品还要优秀得多。
这么好的东西，居然不归他怀瑟少爷所有，实在天理难容。
“怀瑟少爷，如果一直有人打扰，我恐怕没法回答你的问题。”
陆为环视四周，提高警惕。
小科尔尼的手下围拢过来，对他虎视眈眈，随时有发动下一轮袭击的可能。
以一敌多，这是他最不愿面对的局面。
“这样吧，如果你把那条手臂交给我，再趴下来汪汪叫上两声，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你的要求。”
怀瑟少爷勒令众人停手，思索了一会儿，抚着下巴说道。
陆为明白，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陷阱。
出尔反尔对小科尔尼这种人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一旦他接受了这项提议，不仅花姨和茱莉亚无法得救，自己也将失去最后一丝搏命的机会。
但好在对方已经动了跟他谈判的心思，既然如此，他决定再往谈判桌上加一加注。
只要筹码份量足够，被贪婪唆使的赌徒总会露出破绽。
“7号码头，N0751仓库，不知道少爷你有没有印象？”
“那不是霍勒姆跟你们这群小鬼玩过家家的地方吗？”
怀瑟少爷随口答道。
那附近毫无疑问是巴巴耶夫组的地盘，明明是个再偏僻不过的地方，小科尔尼是不是有点熟悉过头了？
陆为回想起在盥洗室里偷听到的对话，试探道：
“你派去的人和仓库里的东西都在我手上。”
“那两个蠢货……”
怀瑟少爷咬牙切齿，低声骂道。
他又跟身边的手下耳语几句，叫来五六个狠角色，从四面八方堵住陆为的退路。
果然，那间废弃仓库里藏着什么让小科尔尼忧心的秘密，陆为心想。
“东西在哪儿？不说出来，你今天别想站着离开这里。”
小科尔尼威胁道。
“东西自然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但只要我一出事，难保有谁会拿到它。”
说着，陆为从怀里掏出ID，当着对方的面，发送了一条事先编辑好的消息。
“叮”的一声，屏幕上“已发送”的字样尤其显眼。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少爷不妨试试。”
ID？这家伙是核心区的居民？不，不可能。
可仅凭当“骡子”那点微薄的收入，怎么会来这间黑色鸢尾花消费？
是伪造的身份吗？还是说他跟核心区的人有联系？
是大公司，安保公司，又或者是……
诸多可能性在小科尔尼脑海中一一掠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性越积越多。
在摸清对方的底细之前，他决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谨慎一点。
无声的对峙持续了整整三秒，
怀瑟少爷见陆为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眉梢一挑，语气有所缓和地说道：
“有意思，小子，我改变主意了。
“这两个人可以交给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陆为问道。
“跟我来一场一对一的较量，只有你和我。”
怀瑟少爷逼近陆为，面对面说道。
二人的额头几乎碰在一起，呼出的鼻息彼此缠绕。
“如果你赢了，我向你保证，你们三人今晚可以自由离开这里。
“但若是我赢了，你和你拥有的一切全都归我所有。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你身上的义体和你所知道的东西。
“怎么样，是不是一笔很公平的交易？”
尽管小科尔尼对“公平”二字的理解让人不敢苟同，
但至少自己的对手从整个科尔尼组变成了小科尔尼一个人。
陆为打算接受这项提议，倒不如说这正是他千方百计想要实现的目标。
为了平安救出茱莉亚和花姨，这是他能想到的成功率最高的办法。
至于风险，从来都不是像他这样的弱者有权考虑的问题。
“如您所愿，怀瑟少爷。”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陆为伸出右手，与小科尔尼击拳为誓。
交易既成，无从反悔。
陆为旋即绷紧神经，向后拉开距离，双拳握在身前，摆出防守架势。
他在提防小科尔尼的偷袭。
然而怀瑟少爷却端起桌上的酒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毫无紧张感地说道：
“放轻松，小爷我不是什么坏人，不会耍那种乘人不备、暗中偷袭的伎俩。
“话说你不觉得这里太窄了吗？在这里动手会给人家添麻烦的。
“不如我们到下面去。”
陆为循着他的目光朝一楼望去，人头攒动的大舞池中间，空荡荡的环形舞台正虚席以待。
“只有那里才适合我们。”
小科尔尼在他耳边补了一句。
但陆为只觉得那座舞台好像一张被撑开的深渊巨口，再多看一眼都会被它吞噬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