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玄幻奇幻 > 影中光:坠影神祇

陆 浮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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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你是真的忘了。”

笙玥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嘀咕着。雨觞见他还是那副悠然的样子,脸色“唰”地一下黑了下来:“我说,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借用’我的身体,是否有点太不礼貌了?”

“我不能让血契的对象死亡,那样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笙玥自顾自地说着,似乎对雨觞的黑脸熟视无睹,“况且就算你不记得,只要你没死,我就还是你的师父。在你危难的时候我是有义务来保护你的。”

“那你就不能现身保护吗?”

“你觉得那个时候有这个机会吗?”

笙玥的反问如一块木塞,将雨觞的嘴堵得哑口无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脸有些骇人,好几次对上视线的时候都几近将雨觞吓得一身冷汗。但笙玥依旧没有在意,伸手从桌上的花瓶里拿出一朵娇艳的玫瑰,细细地端详着说:“不过你还能说出失忆前的一些事情,我倒是很意外。如果在这种安逸的环境里,你的记忆还能再翻出一点吗?”

雨觞闭上眼睛回想,回应他的是剧烈得令他眉头紧皱的剧痛。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他试图回想过去时,大脑深处就像被一个布满荆棘的锁扣扣上,只要触碰就会让其疼痛不止。看到雨觞抱着头躺在沙发,笙玥捂着嘴轻轻摇头:“断层型失忆吗,看来严重程度还是超过我的想象了。”

“好了,还是我和你说吧。”他把花插了回去,走到雨觞耳边大力拍了拍手。被响声拉回现实的雨觞大叫了一声,整个人像一滩烂泥瘫软在沙发上。“好了,耐心听讲吧。”笙玥翘起二郎腿,右手一摊从影子里扯出一把匕首在手里转着。

“我们所在的土地名为欧泽大陆,自古龙时代被终结后,这个大陆便分裂出了三个势力。其中以自由与秩序为平衡的中转站便是由初神之一的亚当斯创立,他在大陆上创立了律法,让欧泽大陆明白了对与错。受到亚当斯的启发,名为寒千落的神明创立了属于他的城市‘神居’,他曾是一阶凡人,在通晓灵魂的构造后飞升成神,在寿终正寝时将力量交付给子嗣继承,直到现在他的某个血亲依旧能使用他的力量,甚至使用的术式比他最初掌握的还多得多。

“相比于前两个神祇之城,只有人类居住的霍顿海姆则是自力更生,在工业革命后研发出了一个名叫‘方舟’的AI,并将其作为城市的枢纽,让霍顿海姆摇身一变成为科技超前的国家。在那里,只要你有钱,就能将自己改造成不会生病和死亡的改造人,所以在那里的武装势力几乎都是改造人。除了武装,他们还将交通和通讯的方式从人力变成了机器,如今这些国家的便利都离不开霍顿海姆的技术支持。

“所以,欧泽大陆并不像九州和东瀛那样一权当立,而是由人和神分权自立。”笙玥幽幽地呼出一口气,“而我接下来说的国家,则是对立于这两个存在的地区。”

“这个世界,有光便有影,若是将神祇和他们的城市比作光,那瀚海冥府和它的居民便是影。瀚海冥府的历史据说比西欧的伊甸园还要遥远,是与古龙时代开始就存在的国都。那里生活着的也不是人类,而是一种名为‘暗魇’的居民。他们寄宿在每一个生物的影子里,品尝对方的负面情绪,学习对方的处事方式。因为没有实体,因此在宿主死去后他们就会将尸体拉回瀚海冥府,并通过蜂巢意识与同类分享尸体的构造。于是他们有的形似猛虎,有的形似雄鹰,更有的在吞食了古龙遗骸后变成了龙的样子,在死后化作瀚海冥府的地基。‘恐惧’、‘惊骇’、‘惧怕’,这些词语都是九州的先王在见识到暗魇后为他们创立的词语,就算他们的一生大部分时间只能寄宿于他人的影子里,也难以用装饰去掩盖自己的本质。

“本该只存在于倒影中的他们,在有一天忽然出现了变故:一个吞食了人类形体的魇站在了欧泽大陆上。她有着属于少女的姣好身材,却并没有人类那般的思维,只是像野兽一样赤身裸体地在未被开化的大地上寻求生存。适者生存,弱肉强食,长久的搏斗下她身上的魇铠逐渐能够适应一切伤害,嗜血的本性也变得更为凶猛,只要是她盯上的猎物,就没有一个能留着全尸的。靠着本能和魇铠,她在这片蛮荒之地上打拼出了属于只自己的领地,而她也获得了全新的称号——‘狂魇’。

“就是这样一个全凭本能狩猎的物种,在一个雨夜遇上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个名为啻尘殇男人为了躲避蛮荒生物的追猎无意间闯进了她的领地,正在洁身的狂魇看到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人类,警惕的同时也不由得好奇了起来。她没见过这个比其他荒兽还要羸弱的生物,并且对方的口中还能吐出属于别的地域的语言。出于好奇,她收留了这个男人,请求他传授自己述说文字的能力。在这过程里,她了解到男人来自九州,并且曾隶属于名为‘诡瞳’的组织。如今组织被反贼占据,作为最后的成员他必须要活下去,误打误撞就跑到了这片土地上。听完男人的经历,狂魇与他做了个交易,自己可以杀死那些追杀男人的家伙,但是男人必须要教会自己与人相处的方式。等那些追杀男人的家伙到达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一个面容可怖的家伙,在她的利爪下那些人甚至连雨后的满月都未看到。在淋漓的鲜血和残肢中,啻尘殇伸出手来,成为了第一个接纳狂魇的人,那个狂魇的名字,你也应该知道。”

“兰思洁!”雨觞瞪大了眼睛。

“两人通过长久的努力和互相的扶持在荒地建立了自己的城市,但随着文明的展延来到这片土地的野蛮人也越来越多。领地、食物、权力,只要能抢的东西就绝不会剩下,人们身上的劣根性几乎在这片土地上展示得淋漓尽致。为了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兰思洁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将整个瀚海冥府全数移到了和啻尘殇共同建立的城市之下,无数通过蜂巢意识共享躯壳的暗魇从阴影里爬出,仅仅一夜他们就拥有了一支高达一万人的军队。通过啻尘殇的战术和决策,这只军队横扫了整个荒地,顺者留,逆着殇,最后留下的势力选择和啻尘殇合并,而啻尘殇和兰思洁也成为了领导者,在首都第一次召开了属于智慧生物的大会。

“啻尘殇说:‘无论过往如何,只要坐在这里,便是一家人。彼此相互照应,在这片大地上开垦出属于我们的文明。’

“如今,我们要将这座城市扩张,将文明扩张到每一个角落,这就是属于我们的国都——帝陵。

“从那时起,人和魇的存在从寄生变成了共生。他们在国都里耕种、开荒、结婚,等到帝陵完全建立的时候,城中的人数已经多达一百万,其中有将近三成的居民都是来自瀚海冥府的魇,二成的居民是人和魇的混血儿。”

说到啻尘殇的时候,笙玥抬头无神地看着天花板,窗外的灯火将他的面容照进影中,将那一双死水一样的瞳孔照得通亮。

雨觞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沧桑了许多。

“在创立帝陵后,啻尘殇就和兰思洁结了婚,除了每日要处理的政事以外,他还会抽出一些时间来陪伴兰思洁。喜爱手工的他以妻子的魇为模板,打造了五个拥有自我意识和概念术式的影偶。他视这五个影偶为己出,教会他们为人处世的同时也教会他们如何战斗。其中他们的大哥紫檀更是主动担当啻尘殇的随身顾问,为平日的政事出谋划策。

“第一次神明战争开始时,我们也作为主要战力协助啻尘殇抵御外敌。那场战斗中由‘夜魇’协助我们前线作战,‘梦魇’则和啻尘殇的瞳术师军队一同征战。我们踏过神居,渡过大西洋,甚至走到了九州。从那时起帝陵的名声从欧泽大陆响彻到世界的各个地区,只要谈起魇,第一想到的便是帝陵,直到神明真正退去后,我们才迎来了第二次和平。

“那一次和平,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八部众’的组织。这是一个由三个魇系家族和五个人类家族构成的议会,人类家族负责处理帝陵的琐事,将议会上的提议统合起来交付给三大魇家族来裁断。为了树立人类家族的威望,啻尘殇在妻子去世后为其打造了八个暗魇,并要求他们终身为帝陵的八部众服务。在留下‘帝陵就交付给你们’后,苍老的啻尘殇迎来了自己九十八岁的葬礼,在他死后,帝陵的统治就变成了议会制,不再有君主。

“也就是这场葬礼,曾为他的孩子的影偶在次年遭到了追杀,名为雨无言的梦魇利用各种手段将他们猎杀,最后只留下生死不明的大哥紫檀,以及不知所措的弟弟。”

“可我始终没明白,同是父亲打造出来的存在,为何我们的下场就是受尽驱逐……”

笙玥叹了口气,右手用力将匕首捏成粉末。雨觞心里虽说有了想法,但还是不解地问道:“所以你就是那个来自帝陵的影偶?”

“是的。”笙玥点头,“你也来自帝陵,是八部众之一的雨家后裔。擅长瞳术的你曾是八部众数一数二的强者,可在那场战争中,你为了保护挚友,独自展开领域将对方的焚城术式包裹,最后术式崩坏,你的大脑受到了重创,我也为了保护你丢失了自己的躯壳,只能以这种意识体的形式和你交谈。”

“那,我的过去是怎么样的?”

听雨觞那么问,笙玥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站起身来,有所顾虑地问道:“考虑到你现在的情况,我还是觉得以后再说吧。”

“但我现在就想知道,曾经的我是怎么样的。”雨觞坚定地看着笙玥,“既然我的大脑里有那些记忆,那作为师父的你一定知道过去的我究竟是怎么样的。”

“……好吧。”笙玥抬起手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响声过后,周遭的环境像是坠入了深渊一样,归为寂静。

一阵剧烈的破门声将这片寂静粗暴地撕裂开。在冷寂的月光下,一个身披斗篷的青铜暗魇嘶吼着冲进宅邸。站岗的守卫见到来者不善,抄起家伙便朝着暗魇发起冲锋。

“何人敢闯宅邸?”

“你没有问的权力。”

守卫的利刃带着破空声直直斩向暗魇,暗魇看也不看,对着那人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音过后,对方的身体就像炸弹一样赫然爆开,无数的布满铁锈的荆棘像数根一样盘踞在已经咽气的尸体上,活像一尊被包裹起来的雕塑。

“今天,你们一个人都别想走。”暗魇握紧拳头,指头上的戒指霎时粉碎并化作一柄唐刀,仅是眨眼的功夫便闪到准备去报信的家丁面前。没等那个家丁尖叫,暗魇便将唐刀送进了对方的胸膛,继而一扯就将对方的身躯撕成两半。殷红的血顺着刀上的血槽缓缓地流下,在化作一滩小血池后又变化成锐利的红刃直直地朝着支援过来的守卫扑去。凡是被波及到的守卫,都无一例外地化作一团血肉模糊的花朵,在深邃的夜晚中绽放开来。

“领域展开……”暗魇踏过那些因痛苦而扭曲的尸体,朝着宅邸的深处走去的同时双手也在结印。每结一个印,宅邸上空就多出一个抹青黑色的屏障,就像有一个无形的空心球在慢慢地吞噬一般。

“轮灭苦难。”

在他结出最后一个手印的时候,由青铜和黑雾组成的空间便开始肆意地撕扯着宅邸的每一个角落。暴露在空间里的守卫和家丁无一例外都被方才的术式炸成血花,侥幸还剩一口气的也被从空间四面八方射出的铁链洞穿,然后高举在空中绞成碎片。

“温婉莹,给我出来……”

暗魇一字一句地呢喃着,字眼间透露着对这人的憎恶。就在他抬手撕碎一间挡路的房间时,一个和他一样的暗魇家丁从影子中杀出。只听“铛”的一声,对方的刀砍在了暗魇的唐刀上,他连头都没回,仅仅是将唐刀举到身后就将其挡了下来。“我还以为没人能打了呢。”暗魇转过身去,将背在脖颈后的唐刀放下,家丁摆好架势,接着一个跃步带着破空声朝着暗魇袭去。银光在黑暗中割裂开一道优雅的弯弧,却在下一刻被深渊吞噬。暗魇只是一个侧身便躲开了对方的纵劈,他将手中的唐刀反握,以刀柄撞击向对方的肘关节,被崩开的家丁顺势将刀往后抛,用另一只手接住后立即撤步撩斩劈向暗魇。

凛冽的剑风从银刃中抛出,带着强劲的风压像漩涡一般将暗魇撕成碎片。但迎接家丁的不是鲜血淋漓的尸体,而是一把把浮在空中的匕首。在又一声清脆的响指中,被轮灭苦难无休止复制的匕首齐刷刷地朝着家丁飞去,没过一会地面上只留下一具被钢铁覆盖的人形。

“虽然我很想陪你玩会,但我现在没时间。”从影子里走出来的暗魇伸手从领域内抽回唐刀,干净利落地往他的脖子上一抹。确认对方已经咽气后,暗魇叹了口气,甩去了刀上的血后就卸除了身上的魇铠。

而在那可怖外表下的真实面容,正是那个寻求着过往的少年——雨觞!

“不可能!!!”

雨觞的咆哮将周遭的影像震得粉碎。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个家伙,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绝对不是我!我的过去,不可能是个杀人魔……”

“但那个就是你。”笙玥淡淡地说着,“十二岁的你与我签订血契后,次年就通过自己的能力觉醒了属于自己的魇铠。因为家庭,你变得好强偏执,多次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改变八部众对你们的针对,凡是有意图针对你的人,都免不了你的追杀——”

“够了!”雨觞粗暴地打断了笙玥的阐述,“我的记忆里绝对没有这些东西,这一切肯定都是你编造出来的。”

“我从不会骗人。”笙玥也不怒,只是叹了口气,“若我想欺骗你的记忆,那与其大费周章地去给你看这些东西,还不如在那时候直接夺舍你,通过洗脑让你当我的傀儡。况且就算是编造,那么冗长的记忆,假设我真的不认识你,那我又何必去为一个不认识的人去捏造这段百分百被否认的记忆呢?”

笙玥的话如同一阵寒风在雨觞的脑子里吹过。他现在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窟一样,无论是意识还是躯体,他都难以移动半分,仿佛周遭被冰封的记忆有着某种可怕的吸引力,将他的视线牢牢地禁锢在那里。

“那,你的记忆里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呢?”笙玥起身给他倒了杯清水,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雨觞双手捧着水杯,思绪伴着杯中清澈的倒影飘向了远方。

“对于中转站来说,我这种过往一片空白的人理应和那些外来者一齐被和平之翼清扫出去。每日在贫民窟里摸爬滚打,从肮脏的垃圾堆里扒拉出一小块沾满污渍的面包碎充当一天的伙食。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食不果腹,因为我抢不过那些成群结队的拾荒者,每每找到食物的时候,都会被他们拳打脚踢,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抢走辛苦找到的食物。

“‘既然拾荒不行,或许去找份工作就好了。’抱着这种想法,我试着和其他人一样,在大街上抱着一块写着‘求工作’的牌子站在那里。市区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基本上都没有愿意上来询问的人,就算是有,也是为了业绩驱赶我们的城管。我们这些人就跟艺术馆里的模特一样,无论冷暖和阴晴,都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我至今都还记得雨水的味道,那从发梢上滴下的水滴顺着面容与泪水一同流入嘴巴,是如此的咸涩。可我们这些外来者没得选择的权力,要么站在那里祈求有人看上,要么就选择和那些拾荒者抢饭吃。

“直到有一天,一个衣着干净的中年男人来到了这里。他一眼就看中了我,走到我面前说:‘孩子,跟我走吧,像你这个年纪不该那么早就步入工作。’他的到来就像初阳,照进我心里的同时也带我来到了他所开办的福利院。通过交谈我得知他的名字叫萨里尔,创办福利院的意愿就是为了让哥伦比亚里那些青少年外来者有个居住地,只要是从福利院里出来的孩子,就可以在哥伦比亚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对我来说,他就像父亲一样,让我告别了饥寒交迫的日子,还让我能够读书,最后考上哥伦比亚的大学。

“所以我选择去做和平之翼的执刑者,是想通过这份力量去改变曾和我一样处境的孩子们的生活。”雨觞望着手指上的戒指,脸上的神情既为难又迷茫,“可过去的我用这种力量去滥杀无辜,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院长……”

“回忆过去,就好似和曾经的自己对话一样。”笙玥望着外边的车水马龙,脚边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可若是迟迟不正视自己的过去,那它的存在又何尝不是一种梦魇呢……”

啪嗒!

就在这时白零葬提着一袋热乎的炒面冲了进来。他把炒面丢在桌子上,甩着被烫伤的手说着:“诶呀,这商家可真良心,说是刚炒出来的就是刚炒出来的,不愧我等了那么久。”

“你不吃吗?”雨觞看着桌上仅有一份的炒面问道。

“我改造人,吃东西什么的就算了吧。”白零葬打着哈哈,沾着酱料的手毫不在意地往裤腿上擦。雨觞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抽了张纸巾嫌弃地递给他:“你这也太脏了吧,我看着都犯怵。”

“谢谢嗷,我还以为没纸巾的。”白零葬打着哈哈,抓着纸巾就往兜里塞,“那你自己吃吧,我今晚还有约,溜溜球咯。”

“喂!喂!”

没等雨觞说下去,白零葬就潇洒地离去。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炒面,雨觞郁闷地捂着头说:“我还想问你的房间要不要打扫来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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