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 熟食
沃顿清晨的初阳刚升起时，兰尘殇就已经穿上黑紫色的风衣，在阳光洒在街道前就动身离开福利院。和他一起早起的萨里尔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问道：“你要去工作了吗？”
“嗯。”兰尘殇拉了下右袖子，回头看出了萨里尔眼中藏着的不舍，于是微微笑道：“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如果那些孩子发现我不做声就离开了，或许会很困扰的吧。”
“好。”听到兰尘殇的回复，萨里尔的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那种阳光，“我知道你会有那么一天离开我们，但在那之前，我更想让你留下来。这算我的一点私心吧。”
“我也很喜欢他们，”兰尘殇说，“况且通往凡琅史特的路还封着，即使是两边的和平之翼一起出动，也大概没那么快攻破哨卡。”说着他把头转了过去，在阳光照在福利院的时候快步离开。
不过就算是步罹心给了情报，在找目标的时候还是难免的有些棘手。才刚走出没几步路，兰尘殇就看着来往的人群有些犯愁：“就算是最低级的逆生者，应该也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藏在人群之中的吧？”
不过，肚子好像有些饿了呢。
摸着正在打鼓的肚子，兰尘殇一边走一边寻找能够填饱肚子的地方，很快一个名为“肉上皇”的店铺便映入了他的眼帘。这家店铺里十分的热闹，和周遭相对冷清的同行相比，光顾这里的顾客多得近乎要挤到外边。就连兰尘殇都费了好些力气才挤到坐落在店外的打包区。似乎是见到了新面容，在切肉的厨师对着兰尘殇喜笑颜开：“这位客人，要品尝一下我们的特质烤肉吗？”
“你们这里的肉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出于好奇兰尘殇望了望挂在栏杆上的肉，这些肉并不像那些卖牲畜类的店面一样把一小个部位或是整只挂在上面，而是如同一整个规则的长方体贯穿在倒钩上，就像是刻意用模具倒铸出来的一样。“我们的这些肉是选自牧场里的优质畜类的腹部肉，”店员拿起刀从上面刮下一层还带着油脂的肉，将其放在案板上切成片后装入盒中，“宰杀之后通过祷告将其上面的污秽进行净化，再由我们特制的酱料进行调制，相信你吃了之后也会成为我们的回头客。”
“啊？”兰尘殇听到“祷告”二字时，疑惑便骤然写在了脸上，“这祷告和肉的好吃与否有什么关系吗？”
“要不客人来一份？我觉得您在吃了之后就会把疑虑给消除了。”店员看出了兰尘殇的想法，于是用刀往肉柱上挂下一层带有焦褐色的烤肉。看着包装盒里还在滋滋冒着热气的肉，兰尘殇肚中的饥饿感不容许他继续想下去，于是不假思索地问道：“要多少钱？”
“这一份是中份，一共要五十由迦币。”
“五，五十？”这个数目让兰尘殇瞪大了眼睛，“这是否有点太贵了？平时我买的熟肉价格最多也在二十左右。”
“合理的价格只会和优等的商品挂钩。”店员没有因为兰尘殇的吃惊而收起脸上的微笑。见对方说得头头是道，兰尘殇也不好推辞，从兜里拿出一张五十递给了对方。
这应该是我除去资金赞助以外，花的最多的一次了……
拿到烤肉之后，兰尘殇来到一处没那么多人的地方落脚，戴上手套后从里面拿出一块烤肉。烤的恰到好处的肉色泽十分饱满，略带粉色的肉质只需轻轻一握就能挤出其中的肉汁。将手中的肉送进嘴里，咀嚼的力道将肉的味道尽数倾斜，带着汁水的肉就像是一朵饱满的花，在酱汁的衬托下赫然绽放开，让人久久细嚼，不舍吞咽。
“确实很好吃。”兰尘殇擦了擦嘴角的酱汁，又拿起一个往嘴里送，“虽然皮的部分烤得很焦，吃起来的时候带着苦味，但在肉和酱汁的配合之下将这份味道很好的冲淡。”
“汝什么时候变成美食品鉴家了？”韵风懒洋洋地吐槽着，“从香味和卖相来看，这和普通的烤肉其实和一般的烤肉没什么两样。况且要做到这样的品质也不算很难，给本座一些时间都能做出来。”
“不过确实很好吃。”兰尘殇将口中的肉咽了下去，只是一会的功夫，他盒子里的肉就只剩下寥寥几块，在吃掉最后一块的时候，他还用手指抹了下残余的酱汁往嘴里送。此刻他的脑子里满是方才咀嚼时口中残留的肉香，它就像魔咒一样不断地催促着兰尘殇再去买一份。“这种饥饿，这种味道，在驱使着我去……”他站起身来，双腿不受控制地朝着店铺走去。
饥饿，饥饿，意识深处的饥饿感如同一潭沼泽，正在让兰尘殇沦陷下去。这份原本处于口腔之中的饥渴像从高山流下来的泉水一样渗进他的心智，仿佛世间的美味都不如方才品尝的肉，唇齿留香，回味过后发现自己还想要更多。
“小子……”韵风双眼微眯，语气中带着几分警戒，“人和野兽的区别，是在于能否控制自己的本能，不要被自己的本能拉入泥潭之中。”
“本能？”
韵风的话就像坠入黑暗中的一道闪光，将兰尘殇的神智从暗无天日的泥沼之中拉了出来。他没有犹豫，抬起左手猛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借着疼痛所带来的清醒扶着旁边涂满涂鸦的墙壁大口地吸气。“不对，不对，我不能被这种欲望控制。可是刚刚那种感觉又是那么的甜美……这是为何？”
他抬起头来，不远处的那个肉店依旧是人头涌动，坐在店内的客人在狼吞虎咽地吃完碗中的肉后抬起手粗略地抹了下嘴巴，接着又叫了一盘端上来。他们就像着了魔一样不停地渴求着店家将肉端上来，狂热的眼神在肉端上来后就好像要将其吃干抹净。飞洒的肉汁、贪婪地吞咽，若仔细地看的话，那些人就像被圈养的牲畜一样，不停地吃着送上来的肉食。
“有问题，那些肉有问题。”兰尘殇长舒一口气，“店家之所以会对我说‘成为回头客’，是因为这些肉里面有成瘾物质。”
“而且成瘾性很大，几乎没有人能抗拒。”韵风补充道，“激发人对肉类的渴求本能，不断地从他们身上捞金。或者不只是捞金那么简单，若是只想着钱的话，他们应该把受众改成本地有钱有势的人。而看店里的客人着装，大部分都是处于中低阶级，可以说是毫无门槛。”
“肉的来源有问题。”兰尘殇想着，回头将自己丢进垃圾桶的包装盒重新拿了出来。上面除了店铺的名字以外，在盒子的一侧还写着一个名叫“天和肉制厂”的名字。他把写着名字的那部分从盒子上撕了下来，打开罪猎的通讯装置，没过一会兰斯洛特的声音就传入了耳中：“老板，有何事？”
“帮我查个地点。”兰尘殇把手中的东西往屏幕上一抹。在通过扫描得到了地点后，兰斯洛特有些不理解：“肉制厂？这个地方有什么奇怪的吗？”
“我怀疑这个地方有问题。”兰尘殇对着店铺打开了录制，在过大的需求之下，店里的肉很快就被一扫而空。可就算没肉可吃，那些被赶出来的客人依旧停在关了门的店前，不断拍打着卷帘门乞求着对方能再给自己一些肉吃。“这家店的肉似乎有成瘾物质，能让人无休止地渴求进食，我在检查包装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疑似肉类提供的地点，我想让你帮忙查出来。”
“查地点啊，这个倒不是问题。”另一端响起了键盘敲击的声音，“不过我看到这些人，还以为你那边正在拍丧尸片呢。”
“……算是吧，艺术来源于生活。”听着那些人的哀求声，兰尘殇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如果不是韵风的提醒，可能自己就会和那些人一样为着本能去进食了。
“查到了。”过了一会兰斯洛特就把位置坐标发了过来，“这个地方很隐蔽，坐落在沃顿区和凡琅史特的交界地区，那个地方现在因为教会和和平之翼的冲突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企业在运作了。”
“又和教会有关的吗？”
“不过虽说是肉制厂，但那个地方的建筑风格和结构更像是钢铁厂。”兰斯洛特的声音在键盘敲击声中起起落落，“虽然我知道大部分的这种屠宰场卫生都有些强差人意，不过通过雷达侦测来看，这里面的东西和我印象里的厂出入也太大了点。”
接着兰斯洛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在说完之后立刻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老板，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你去弄一份他们做好的肉给我。如果能查出里面的成瘾性物质，或许能对你的行动有一定的帮助。”
“可以到是可以，不过现在他们关门了。”兰尘殇看着门口逐渐散去的人说着。
“那就明天吧，尽量越快越好。”兰斯洛特说道，“从沃顿区到贫民窟，有点距离呢。”
“或许我可以代送。”就在这时步罹心走到兰尘殇的身边，双手交叉置于衣袖中，“为了确保不同地区之间的联通，我事先在你们的所在地都施加了移动术式，只要印记没被破坏或是阻挡，我都能带着重量小于自身体重的物体一齐转移走。”
“你怎么还没回去啊？”兰尘殇对着毫无征兆就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步罹心翻了个白眼。步罹心对着太阳紧闭双眼，似乎是在享受日光：“每次有人出任务的时候，作为保障人的我就要在必要的时候给予有利的情报。况且现在沃顿区的失踪人口愈发增多，这种离奇的事情很难让我这个好奇心旺盛的家伙不得不重视呢。”
“你有什么发现了吗？”听到“失踪”二字，原本对步罹心有些鄙夷的兰尘殇立刻改变了态度。步罹心没有说话，伸手指了指戴在耳朵上的通讯耳机后就快步离开了。
“一如既往的谜语人啊。”兰尘殇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次日的清晨，兰尘殇早早地来到了肉上皇。早在他来到这之前，就已经有大批大批的食客在门前焦急地等候了。他们擦着不断从嘴角流出的口水，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尚在关闭的大门。
“快开门啊，快开门啊。”
“我等不及了，我想吃肉。”
看着不断在呻吟的客人，兰尘殇不由得联想到了昨日自己的那个状态，一想到那时就的自己和现在的人别无差异，心里就止不住地发毛。
“咚！”
当里面的店员带着烤好的肉打开店门的时候，早已按耐不住的客人就闻着肉香直勾勾地往里面冲。他们争先恐后地抢着位置，一楼满员就火速跑到二楼，全程丝毫不敢怠慢。有的人为了能坐着进食，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去和已经落座的客人争抢座位，体型较为壮硕的就很轻易地抢到位置，而比较瘦弱的没两下就被推倒在地。
“所有的客人，都有得吃。”店长的高呼让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入店就是客，我们是不会忽视每一个进店的客人的。”
“大快朵颐吧，为了自己的食欲！”在他激情澎湃的欢呼下，所有人都像炸开了锅一样沸腾。在肉端上来之后，大部分的人甚至连餐具都没拿起来，双手一抓就往嘴里塞，没过一会整个店里就只剩下咀嚼的声音。
“这是昨天的新客人嘛。”负责在外边切肉的店员看到了还在外面站着的兰尘殇，“感觉我们的肉如何？是否合胃口？”
“嗯。”抛开那种着魔的状态不说，这种味道兰尘殇还是认可的。见兰尘殇点头，店员脸上的笑容就更为的灿烂了：“我早就说了，只要吃过一次，就一定会成为我们的回头客。想必那种味道已经让你久久无法忘怀了吧？”
“嗯。”兰尘殇从兜里又拿出了五十由迦币，双指夹着递给了店员，“再来一份昨天的量，钱不是问题。”
“好的嘞！”店员接过钞票，将其收进袋子后拿起刀子给兰尘殇切肉，“就喜欢你这种豪爽的客人。”
趁着对方切肉的功夫，兰尘殇仔细地打量着店内的情况。很快他发现有一些身穿胶衣的店员从厨房里走出，和其他笑容满面的店员不同，这些家伙的眼神就像死水一样毫无生气，仿佛这里的热闹完全和他们没关系一样。在互相简单的交流了一下后，他们各自散开，在找到食客后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食客听闻之后双眼立刻放光，随后就在对方的引导之下悄无声息地往后厨走去。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兰尘殇低低地吟了一声。不曾想这声嘀咕被旁边的店员给听到了：“这些穿着胶衣的店员是高档区的工作人员，一般来说只要在我们店里消费到一定的金额或是老顾客，这些人就会给顾客发放贵宾卡，拥有贵宾卡的客人就能在他们的引导下去到更为高贵的区域用餐，并在那里定居下来。”
“吃饭我可以理解，但定居也太离谱了吧？”兰尘殇更觉得奇怪了，“难道说他们的家人不会对这种行为存在怀疑吗？”
“若是他们的家属觉得不满意，可以在征得同意的情况下进去体验生活。”店员说道，“要我说，这些在中低阶层干了大半辈子的人，早就该享受一下高贵的生活了，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就一定要累死累活地为他们卖命呢？给，这是你的肉。”
“谢谢。”在接过对方打包好的肉后，兰尘殇的目光再一次被起中的色泽给吸引。他敏锐地感觉得到这里面有一种无形的吸力在推着他尽快进食。“那你想和他们一样去更高层的地方生活吗？”借着转移话题，兰尘殇快速地摆脱了这种诱惑。被问到的店员只是木讷地笑笑：“我就一个店员，没什么能力可以和这些客人一同享乐。”
“那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在店里消费，获得能上去的机会。”兰尘殇更进一步地说着，“以现在中转站的房价，上层区的价格大概在七百万到九百万不等，与中层的价格相差了大概五百万左右。就算是每天买五十的肉，应该也不至于吃个几百万才能有个房子吧？”
“话是这样没错……”
看着支支吾吾的店员，兰尘殇对这家店的疑惑便无休止地放大了。过了好一会，店员才挠着头赔笑着说：“客人的算数应该很好，像我这种没什么常识的听着也是一愣一愣的。”
“不打紧，只是猜想而已。”兰尘殇将手中的肉扎好袋子，“你叫什么名字？”
“诺尔，是本地人。”
“好的诺尔。”兰尘殇向他点了点头，“非常感谢你陪我说话，告辞了。”
“客人慢走。”
在告别诺尔后，兰尘殇带着买好的肉来到了和步罹心约定好的地点。早就等候多时的步罹心在闻到肉香后就感叹着：“你人还没到，这阵渗人心脾的味道就已经传到我的鼻子里了。”
“那我觉得给你还是有些许的风险。”兰尘殇警惕的捏着手里的东西，“这东西有很强烈的成瘾性，只要吃过一次就会忍不住再去吃。”
“我都看到了。”步罹心打着哈哈，“只要是没有中招的，都能看出这肉的成分有问题，更何况这是拿来给兰斯洛特化验的，我要是拿去吃了不显得有些捣乱了。”
“没中招都能看出来，我觉得你在内涵我。”兰尘殇嘟囔着把肉递给了步罹心。在接过兰尘殇给的东西后，步罹心微笑着和他说道：“你要的那个地点已经发到罪猎上面了，我想在化验的期间你可以去查一下那里面的名堂。”
“你昨天跟我说过，沃顿区的失踪案件。”
“哦对，我差点就忘了。”步罹心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段时间，在沃顿区经常会有一些男性莫名其妙就消失，这些男性大多都是膘肥体壮，况且都是在特定的时间和其他的同行一齐消失。有其家属想根据留下来的线索去追查，但最后也是杳无音讯，就好像被那个地点给生吞了一样。截止到现在，沃顿区已经有近乎千人消失了。”
“也就是说，他们那些人都是素不相识，但都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进发的吗？”兰尘殇回想到刚才看到的胶衣人。步罹心点头：“对的。这些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是和平之翼也无法将其定为谋杀。况且如果将这种大规模的失踪给报道出来，人能不能找到先不说，教会一定会利用民众的恐慌趁虚而入，到时候别说找人，两方的势力所造成的混乱都够所有人喝一壶了。”
“那我大概知道是哪里了。”兰尘殇看了看罪猎上面标注的地点，“接下来在结果出来前，都不要断掉通讯。”
“得嘞。”步罹心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响声后连人带物凭空地消逝在兰尘殇的面前。在步罹心离开后，兰尘殇看着从肉上皇后方离开的大巴车，短暂的思考之后便纵步跃去。
他快速地爬上一个相对没那么高的屋顶，翻越放着盆栽的天台，在到达边缘时奋力一跳，在起跳的同时唤出修罗罪，反转刀刃插进墙中，停止下坠后以刀柄为支点用力撑起身体，松手之后凌空一脚踏在修罗罪上，跃上房顶后抬手将其唤回。甩去沾在刀上的尘土，他矮下身子，如同一颗出膛的子弹快速地朝着前方奔去，在到达大巴的上方时纵身一跃。
冷冽的狂风在快速的下降中犹如刀片一般不停地切割着兰尘殇的皮肤。他伸出手来，在即将坠地的时候将指头弯曲，“碰”的一声就死死地扣在大巴的车牌上。“真疼。”他将在地上拖着的修罗罪收回，右手也搭在车牌上，下身往车底下一钻就潜入了其中。若不是他们走的路较为偏僻，或许这样另类的打车方式早已引起行人的喧闹了。